《窈窕小恶男》 楔子 紫微斗数里的星曜定名,确实与其星象作用有关,但冠称凶星或煞星的,却不可直译为凶神恶煞,因其基本星象与好或坏无关,而是在于其功能较威猛刚硬或突梯巧变,难以控制捉摸,使人生旅程倍尝艰辛。 不过“无煞不称奇”往往在挫败转折中将会有更多的收获。 有一古老的传说,因为太过古老,逐渐为人们所淡忘,除非有缘瞧见那外表已然斑驳得难以辨识的羊皮书,才能一窥究竟。 ——煞星聚, ——祸殃兴。 ——非识世, ——腥风掀。 由书中依稀可辨认出这四句,然其语焉不详,且下文全然看不清,令人存疑。 但久而久之,连这本羊皮书也已然失传。 紫微斗数中共有一百多颗星曜,其中甲级星曜有三十颗;分别为十四颗主星、六颗吉星、六颗煞星、另有四颗化星,其余分别为乙、丙、丁、戊等四级。 甲级星曜对人世影响最大,话说商时商纣之所以为虐,主要缘于煞星影响甚剧,还有夏桀、秦始皇等,皆因煞星不捺久居于无所事事、平淡无聊的天庭,偶一偷游人间所致的祸端。 天帝在莫可奈何下,拆散这六位从小一起长大修成、比亲人还亲近的煞星,六人一怒之下,自贬于人世,扬言若在人间相聚,必掀起一段连天帝也阻止不了的祸患。 在天帝刻意的阻挠下,六星一直无法再聚,一直留于人世受尽一世又一世的疾苦,以磨去他们的厉气、怨气。惟一的缺憾便是还未能教他们懂得情与爱。 若是懂得,相信他们必不会再只因一时兴起而为害苍生了吧! 而这一生一世,他们能否懂得? 也许只能问上苍吧! 第一章 穆宅张灯结彩,平日难得敞开的大门,今日涌进众多宾客,人声鼎沸。 “恭喜,恭喜!” “恭喜穆老爹又添麟儿,真是好福气!” “连日大雪的天气竟在这天放晴,果真是个会带来福气的孩儿。” “托贵公子的福咱们才能出来走走,不用在家里闷得慌。” “恭喜穆老爹,多子多孙多福气。” 连续不断的贺喜声,令客人们口中的穆老爹。穆武靖笑得合不拢嘴。 先前那术士说凌儿命中带煞气,本命不好,除非有天降吉星的压制,否则恐将殃及家人。简直是一派胡言!看这天气,在凌儿满周岁的这一天,可是冬日里难得的大好晴天。 “林老爷,里面请!” “谢知县大驾光临,请上坐!” “徐大人,请请!” “薛大人,请上坐、请上坐!” 左一位高官、右一位大人,来祝贺的全都是得罪不得的大人物,应邀前来参加穆右领军中郎将穆武靖儿子的抓周礼,也是他难得能回家和家人团聚之时。 长年镇守边疆的武官能再喜获麟儿实属一大乐事,在女眷占大多数的穆宅中可以听见穆武靖很难得的男性爽朗笑声。 虽是难得的大晴天,但冬日里的太阳却不能为冰冻的大地平添多少的温暖,迎面拂来的冷风仍教人不禁哆嗦,尤其是没法子为自己购置衣物的穷人家。 在高耸的围墙外,白色积雪间,一大一小的人影不得已停下脚步。 收成不好缴不了税赋,尹殷庭为躲贪官重税,便携独子远走他乡;由南方北来,本想投靠亲友的他们被狠心的亲戚赶了出去,在这严冬里行乞为生。 将大部分讨来的稀少食粮全给了幼子,在长期的饥寒交迫下,尹殷庭于日前染上风寒,来势汹汹的病情夺走他的神智,因而不支倒地。 “爹、爹,您还好吧?”不祥的预感袭上殷千旭的心头,他焦急地呼唤着爹亲。 “儿呀,爹放心不下你,咳咳”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腥红的血渗过尹殷庭掩住口的指缝间,滴向纯白的积雪,将白染得一片红。 “爹!” “咳都怪爹不好,咳咳”“爹,您别说话,孩儿马上替您找大夫。” “别咳!让爹再好好地看看你”“不!爹,孩儿马上回来,您撑着点、撑着点!”枯瘦的手失去依凭,无神的双眼吃力地望向愈跑愈远的小背影。 “旭儿” “哇!” 中气十足的哭声,连喧嚣的人声也掩盖不了,也许娃娃是为了自己能活到周岁而庆祝吧! “夫人,快想想办法呀!” “穆兄,贵公子定能长成如您这般豪气的男子汉哪!” “岳兄,您这是在揶揄我吗?” “哈哈!” 让方满周岁的幼儿趴在摆放各式各样物品的大桌上令其挑选其中一物,以测其未来的志趣和性向的试儿礼,乃大户人家的盛事之一;但若这孩儿不停地号哭,不肯挪动半步,那么这下该如何举行下去? 大部分的人皆静了下来,也许是有点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哎哟,凌儿乖,大娘疼。”穆武靖的元配夫人。高文姬虽喜这娃儿可爱的面貌,但可难忍他狂放的哭泣,尤其他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的亲娘在他呱呱坠地的同时因难产而死,而后,这娃儿便不肯让人抱,不论谁来抱、谁来哄,他总是嚎啕大哭,而且愈哭愈大声,摆明了不卖面子给任何一个抱他的贵妇人。 “夫人!” “香梅,还不快快止了他的号哭。”无计可施的高文姬欲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下人去想办法。“是,夫人。”委屈的丫环除了应是,也无从选择,她也不可能让小娃儿乖乖地听从大人们的指示去选取其中一件物品。 “求求你们,各位大爷,求求你们!” 因为客来客往而疏于戒备的穆家让一个不及大人腰身、全身褴褛的乞儿闯入,直抵厅堂外。“出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求求你们,救救我爹!” 男孩的大声呐喊,竟止住了小娃儿的哭泣,众人无不称奇,望着今天的主角小娃儿抬起手,指向男孩,一副他的抓周礼抓的便是他的模样。 这些天也被小娃儿哭烦了的穆武靖也很好奇竟有人能让自己的小娃儿不哭。 “大老爷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爹!” “快滚!” 眼看着侍从们手上的木棒便要落在这又脏又小的不速之客身上。 “请住手,穆大人可否听我一句话?” “封大人,请讲。” “这男孩似乎能让贵公子止住啼哭,何不让他一试?” “您的意思是” “只要这男孩能让贵公子乖乖地进行他的抓周礼,那么我们就姑且听听他有什么样的要求。”这不过是有钱人的游戏,不管成不成,他们都没有损失,甚至连小男孩的要求亦可置之不理,毕竟他们并没有事先应允,就算有他又能如何? 脏污遮蔽了小男孩原本的面貌,可没掩住他的听力,他听见了让他别无选择的惟一机会,惟一能救爹亲的希望。 尹千旭站起身朝穆星凌的方向走去。 “喂,我现在很急,我爹病得很重,你可不可以随便拿一样交差?” “大胆,你这小乞儿怎可这样对小少爷说话!”香梅斥喝这个闻起来很臭的乞儿,轻蔑之情显露于外。 “快点呀!”尹千旭让不断伸向他的小小手掌握住他呈现灰色的指头,催促着他。 穆星凌握到手后高兴地咯咯笑,圆嘟嘟的小脸蛋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煞是可爱。他听见尹千旭的催促后,随手抓了个离他最近又能抓起的东西。 “恭喜穆老爷,将来小公子必是个文官,穆府文武双全,扬名立万。” 原来穆星凌抓的是只狼毫笔,象征未来他将走上一条和其父武官相反的道路。 哇啊。 婴儿响亮的哭声使整个穆府西侧皆听得一清二楚。 “夫人,凌儿怎么又哭了?”在长途的劳累后终于能返家略作休息,明儿个一早还得面圣的穆武靖语中充斥着被吵醒的不悦,他好不容易又争取到回乡的假期,却连好好休息也不成。穆夫人高文姬赶忙唤来贴身丫环香梅。 “快去叫醒奶娘。” “奶娘和小少爷一块儿睡呢,这哭声不可能吵不醒她的。”也就是说,奶娘或许无法止住他的哭号。 “那小子呢?” “在柴房。”香梅小小声地回道。若是被老爷子知道他们私下虐待佣人,让他睡在又湿又冷的地方,是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那还不快去!” “是,香梅这就去。” “老爷,您再等一下,马上就还您一个清静。”高文姬柔声讨好般地道。粗犷豪气的老爷子一旦生起气来可真是吓坏众人,她嫁来穆府已多年,仍是改不了畏惧之心。 虽然高文姬和丫环香梅是在房外的小厅里压低声音谈话,但穆武靖仍依稀听见些字句。 “那小子?” “啊,还不就是试儿礼那天,老爷您好心收留的那个无父无母的乞儿嘛。不知为何凌儿总赖着他,非要他陪不可,连奶娘哺奶的时候仍紧抓着他不放,否则就又哭个不停” “够了。”他讨厌女人家聒扰,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了。 难得见着夫婿,本有许多话想聊的高文姬只得噤口。 须臾。 “哎呀,您听,这不就停了吗?” “那么以后就让那小子住进凌儿的房里,省得他又在大半夜里大哭大闹。” 可是那小子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乞儿,怕他身上不干净,而且年纪又小不懂得照顾他人,万一害凌儿惹出病来 “是,老爷。”在家只能从夫的穆夫人高文姬,只得依言遵行。 又过了几个秋冬,随着穆武靖的立功,穆家也日益显赫;平静的穆府宅第内,除了谁和谁吵嘴、谁莫名其妙地病倒了、谁又欺负了谁、谁又嫉妒了谁除此之外,与往日相去不远,一切尚属平和。 风拂过繁盛的枝桠间,吹落不少在其间飘摇的茂叶,频频舞落。 “好奇怪喔,大少爷的小白马竟变成灰色的,突然间病恹恹的,是马房的人没照料好吗?可前天还见大少爷骑得很高兴呢。” “我也觉得奇怪,那马儿名贵得很,马房的刘老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下非被辞退不可。” “真是倒霉哟。” 几个丫环闲来没事就爱碎嘴,谈话间没存多少的同情。她们只不过是穆府里众多的丫环之一,同情心再多也没多大用处,该留意的是在大宅院里的生存之道。 惟一和这事相关的,似乎就只有十天前,那匹小马的小主人曾以不纯熟的技术驾驭过它。 在穆府颇为宽广的后院,马蹄和人声交杂着。 “好狗不挡路,让开!” 日前穆武靖送给儿子穆星扬一匹名贵的小马,他便迫不及待、得意扬扬地想骑上它四处炫耀。 “喂、喂,快滚开!” 穆府大少爷。穆星扬无法顺利地驾驭不听话的小马,只能任它胡乱狂奔,踢坏不少东西,直直地朝正在捡拾劈好的柴火的尹千旭奔来。 在这电光石火间,尹千旭虽避开可能重挫背脊的马蹄,却仍被踢中手臂;而马上的贵少爷随即被仰蹄嘶吼的小马甩下,摔在地上。 “哎呀,流血了!” 穆星扬似断手断脚般大惊地哭叫:“我要告诉我娘,说你害我受伤,呜” “对,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穆星扬的跟班们同仇敌忾地代他七手八脚地痛打尹千旭。 尹千旭在乱拳中闷着声不吭气,任由他们打到累了、高兴了之后罢手。他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没有反抗的权利,反抗只会带来更多的责打。“住手!旭旭、旭旭!不要打旭旭,打旭旭的人手会烂掉!”仍带童音的穆府三少爷穆星凌诅咒着他眼中的坏人,欺负旭旭的人都是坏人。 小小的身子冲了过来护在尹千旭的前面,两个圆睁睁的大眼内蓄满了泪水。 “小弟,你别哭,我们不打他就是,你别哭呀!”穆星扬这做大哥的没事就爱欺负比他弱小的人,但就是偏偏拿他三弟穆星凌没辙;只要他一哭,那可爱又惹人怜的模样总是教他涌上莫名的罪恶感,而且还会引来大人们纷纷指责他的不是,算他怕他这招,他可不是怕他喔! “真的?”穆星凌因为蓄满泪水而更显晶亮的大眼眸,闪闪发光地直视着他的大哥。 “真的。” “啊,大哥你流血了,痛痛飞飞,痛痛飞飞。”穆星凌小小的手拉住穆星扬擦破皮渗出血丝的手肘,拼命地吹着,想替他吹走痛痛。 眼见小弟担心的可爱模样,吹得通红的双颊粉扑扑地,伤口似乎就没有那么痛了。穆星扬将方才仍挂在眼角的泪偷偷抹干,逞强地道: “这点小伤,一点都不痛,你别哭了。” “嗯!”听见大哥的安慰,穆星凌终于破涕为笑,露出娇嫩的笑靥,直教身旁的人看了傻眼。 在众人傻楞之时,穆星凌拉走尹千旭,打算亲自笨手笨脚地为他上伤药,将他不论是否受伤的手脚包裹得似遭逢重击般,且还不许尹千旭自行拆掉。 而后数天,见着尹千旭惨样的大人们不再指使尹千旭卖命地做东做西,真当他身受重伤。 “娘,爹给我的小马,呜”穆星扬哭得眼泪和鼻涕全混在一起,好不伤心。 “扬儿,别哭,等你爹回来我再请他送你另一匹小马,好不好?”毕竟一时间要上哪儿去找小马给他,况且若非上等的纯种马,身为穆府主母的她可不屑要。 “那还要好久以后,呜。我不要。” “不过是匹小马,娘再买别的东西给你,好吗?” “呜呜” 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小白马已死,再也不能任穆星扬骑在背上横行霸道,逞威风了。 第二章 迂回曲折的长廊原本直行便可以省下不少脚程,但时兴的庭院设计,讲求美感、借景、主题等等,使得本就不小的宅第,要走完全程变得更费时费力,苦的是每日必得奔走其间的仆人及得自这方到那方的主子们。 “端好,小心别溢出来。”疾行间,捺不住沉闷的穆星凌开口。 “是的,少爷。” “你就不能多回答我几个字吗?明知我并不是担心你会将汤汁溅出,只是没话找话说。” 尹千旭苦笑,他愈来愈不懂该如何应付这表里不一的主子。 眼尖地瞥见不远处迎来两名丫环,三少爷的招牌甜笑又挂了回去。 “三少爷您好。” “小翠、小荷,两位姐姐好。” 瞧他笑得多甜,两个小巧的酒窝里盛的也许是满满的蜜糖吧? 尹千旭看了多年,仍是看不习惯主子这刹那间的变化。 这两名女仆听穆星凌唤她们姐姐,笑得可开心了。 “好香,是人参汤,是吧?” “肯定很好喝,三少爷您的手艺真是愈来愈没话说,连翠儿都比不上呢!” “姐姐真是爱说笑,为了这碗人参汤,厨房的乱局我还没收拾呢,待会儿肯定被厨娘训一顿。”人参汤怎么可能会是他亲自熬煮的!当然是本少爷有事,让尹千旭自愿服其劳。 他可是不会逼他的喔,一点也不会。 “那就交给我们吧,三少爷赶紧为大夫人送去,免得汤凉了。”小翠和小荷在穆星凌开口前便自动揽下。能为三少爷尽一分棉薄之力,是她们莫大的荣幸。 “那就谢谢二位姐姐。” 待走出两人视线范围,穆星凌对身后不远处的尹千旭道:“就同你说不用收吧,自然会有人乐于代我收拾的。”穆星凌扇了扇手,好似挺无聊的。 “又来了,又得再演一遍。” 拐个弯,两人来到了穆府夫人。高文姬的住处。 “大娘,近来天气有些转凉,我特地同叔父那儿要来几根上好的人参为您补补身子。” 咳了几声,年纪愈大、毛病愈多的高文姬近日确实颇感身子亏虚,正想为自个儿进进补,想不到就有人事先为她设想。 “凌儿,还是你孝顺,比我亲生的还要孝顺。”“大娘,凌儿自小由您带大,不就等于是您亲生的吗?我早就认定您是我亲娘了。” “你这小嘴就似掺了蜜,好甜哟。”高文姬宠溺地轻拧穆星凌粉嫩的俏颊。 “大娘,快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扬儿要是有你一半孝顺,那该有多好。” “大哥他要继承父亲的家业,很忙的,我只是依大哥的交代多孝敬您老人家而已。” “呵呵,只要看到你来,我的精神就好了许多,什么病痛也没了。” “那以后我常来,您可别嫌我吵。” 一整个上午便在穆星凌带动的和悦气氛中度过,直到高文姬说倦了,才放人离去。 走出房门的穆星凌在贴身护卫尹千旭的掩护下,脸上的甜甜笑容隐没,取而代之的是讪笑人世间的冷漠。 “我累了,不想走回去,带我出去逛逛吧。” “可是,少爷” “别告诉我前后门皆有人守着,无法不惊动他人而外出。” 转进有着大树掩蔽的回廊后,穆星凌干脆赖在尹千旭身上,不肯稍动。 “少爷” “先回房去换装,再溜出去,嗯,好主意。” “可是” “嗯?”穆星凌大有一副再 唆就教你好看的态势。 “是的。” 尹千旭想起因一封莫名的情诗,被他陷害得教一名丫环缠了十天半个月的可怕日子;偷偷将马儿全放走,再一匹匹找回来,而且还是发情疯狂的马儿;夜夜在自命风流而不下流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屋顶上,记下他们和丫环间私情的每一句暧昧话语和细部情节;在每人房里放糖块引来数不清的蚂蚁 那些怪异又极费心神的惩治,令尹千旭说什么也不敢对着少爷说“不” 主仆俩回到房里,换上尹千旭奉命偷来的粗劣布衣,两人一身朴素。尹千旭抱起穆星凌翻身一跃,轻而易举地避开他人目光,转眼间便翻过了对儿时的他们而言高耸入云天的高墙。 手里抱着散发着熟悉的淡雅熏香的穆星凌,尹千旭不自觉想到从前 “好痛好痛”穆星凌小巧的脸蛋挂着长串的晶莹珠泪,看得教人好不心疼。 “少爷,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忍着点!”尹千旭心纠结着,恨不得能替他痛。 “怎么回事?”睽违三年,终于又可以在家守岁、过新年、见见亲人们的穆武靖威严的对着他眼前的仆人斥道。 “属下不清楚,少爷练武练着练着便突然喊痛。” 穆武靖满意地看着这个和小儿子有不小缘分的男孩。虽然他对自己的问话心不在焉,却对凌儿有着不可漠视的真切关心,将凌儿交给他是对的。 待大夫诊视后,穆武靖瞥见男孩忙不迭地靠过来细听。 “不打紧,小少爷只是过度劳动,心脉一时负荷不了,休息片刻便会好转。” 听大夫这么说,大伙儿这才安下心。 不过事隔没多久,同样的事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穆武靖于是认定自己的三儿子真的只适合从文不适合习武,也就不再像对其它儿子般强硬地训练、逼迫他;但他转而派人加强鞭策尹千旭,而勤勉的尹千旭亦不负所望,甚至比众师父青出于蓝。 某天正当尹千旭忙着练习一套剑法时,瞧见正在一旁练心诀的穆星凌又昏倒了,他焦急地将他送回房去。 等大夫看过,前来关心的人也一一离去后,穆星凌这才睁开大而有神的眸子,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耶?”心急地在一旁照料的尹千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身子突然间就变好了? “说你笨你还不相信。” 谁能想到长相这么俊俏又可爱的穆星凌竟会吐出这种话来! “我本来想连你一起瞒骗的,又想到你寸步不离,这对我来说太麻烦。”于是他决定对他坦诚,总要找个人能听他说说他的所有事,否则老是憋在心里,终有一天会内伤。 咦? “你是我捡来的,所以从今而后,你只能听我的,不论是何种要求,听见没?” 尹千旭仍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他不是原本就都听从他的了吗? “你还不懂吗?我要你当我的随身护卫,希望你可别太笨。” “也就是说” “没错,我的病是装的,你也不算太笨嘛。” “为什么” “既然有你这么勤奋地练功,而你又像影子一般一直在我身边,所以只要你很行就好了,我又何必弄得一身脏。” “脏?” “我可是有洁癖的喔,以后练完功没洗好澡可不许你进屋,免得弄得满屋子都是臭汗味。”穆星凌懂事后常听大人们说他当初如何留住尹千旭,想当时他是一名小乞儿,身上肯定很难闻,自己又为何死缠着他不放?肯定是觉得新鲜吧。 很臭吗?尹千旭闻闻自己还没沐浴的身子,他觉得还好,只不过自己一直在少爷身边却都没有少爷身上好闻的香味,他果真是个粗人,不似金枝玉叶的少爷会散发出典雅的芳香。 “还有我讨厌这么多人在我的厢房附近走来走去,害我得时时担心事迹败露。所以你先去准备几匹白布,晚上四更天时叫我起床。记着,别让任何人发现你有不少白布,用偷的抢的我都不介意,总之事情办成就好。” 是夜,可怜的、仍在错愕中的尹千旭陪着穆星凌在大半夜里,冒着冷飕飕的寒风演起幽魂;而且还不是只有那夜,兴起时穆星凌拉着他半夜游荡数回,直到他所住的北厢房从此成了家仆们眼中的鬼境,连明亮的白日亦不太敢前来造访。 “你在想什么?你若是敢让我掉下去,我肯定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大好滋味。”被穆星凌甜甜的嗓音唤回思绪的尹千旭,仍相当缅怀当初一心将小少爷当成纯真又可爱的小恩人时的自己,当时的他只需一心想着好好地服侍他即可。 “是,少爷。” “嗯?” “是,我美丽又可爱、聪颖又善良的小少爷。”“这还差不多。” 不喜他人的阿谀奉承的穆星凌却总爱听来自尹千旭口中的赞美,每日总要他说上数次,不说,嘿嘿,就等着非人的待遇吧。 尹千旭颇不习惯地拉低斗笠,今儿个他的扮相是名粗野农夫,而他的好公子则扮村姑。 为避开熟人,私游时穆星凌偶尔会扮女装,他觉得新鲜有趣,可是尹千旭则别扭极了。 “少爷” “错,看这扮相你也该知道要唤我什么?” “喔” “不然咱们回去换装,改由你穿女装,不过这么高大的女人可是很罕见的,恐会太引人注目。”不是注目而是侧目吧? “不用了,少娘娘” “我还很年轻,当不了别人的娘的。” “娘子。” “很好,相公。” 穆星凌愈是甜美的柔音,愈是教尹千旭害怕,背脊发颤。 “娘子,今儿个咱们要去”别,那儿人多,不好,不好。 穆星凌睨了他一眼,本公子想去的地方还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盂兰盆会。”他淡淡地丢下四个字,不管尹千旭有没有跟上,径自快步走远。 每年城内的盂兰盆会总是热闹非凡,平日日子过于平淡的人们似乎想趁着鬼门开的日子和看不见的好兄弟们大肆庆祝一番。新年、元宵、端午、中秋乃至中元节,都是人们放下平日繁忙的工作,放松心情的大好时机,辛苦那么久了,总该享享福吧。 “少”不对,赶紧改口,不过似乎来不及了。“娘子,等等我,娘子!” 在人群的推挤下,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娇小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人潮中。手拿太多物品的尹千旭心急地在人与人之间钻来钻去,心想非快些找着不可。 “姑娘,你别摸好不好,这可不是你买得起的。”轻蔑的口气在娇小的穆星凌身上落下。瞧瞧她一身的粗布料,怎么可能买得起他这上好的古玉,一边凉快去,免得妨碍他做生意。 “哦?是吗?” 晶亮的大眼眸使他看来楚楚动人,教大汉不禁咽了咽口水。现在挣钱要紧,他忍着不再多看俏姑娘一眼,也许晚些收摊后再 “当然,小姑娘,去、去,快走,别碍着大爷我做生意。” “可是我看这并不是真的玉呀,而且还有瑕疵呢!” 这话让忙着看玉的顾客们起了疑心。 “小姑娘,你别胡说,小心我一手将你捏碎。”“呜人家、人家也不过是说真话而已;若我胡乱说,你又何必心急,公道自在人心嘛!” 可爱的小姑娘一哭,大汉心中原是不忍,但又听到她的下文,他大声斥骂: “快滚!各位客倌,别听这不识货的小姑娘乱说。” “人家才没乱说呢,否则老板也不用急着解释;除非是被我说中了,作贼心虚,做贼的拼命喊抓贼,呜”晶透的水珠垂挂在秋瞳旁,眼看着便要滴落。 “快滚!”大汉卷起袖子,作势欲扁她。 “别这样嘛,老板,你可是真被这小姑娘给说中了?”不然谁忍心打一个娇滴滴、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一旁的人忙拉着没了生意而气昏头的大汉,在众人拉扯间,小姑娘也不逃。不知怎地,也不知究竟是谁的错,整个卖玉的摊子猛地翻覆,上头的玉佩、玉镯、玉制品全飞了起来,散落一地。 “是我的,你们别偷,我的!”大汉忙着捡起他的玉饰,也有不少人乘机打劫,好不热闹。 但见人群外,小姑娘笑得娇俏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娘子,总算让我找着了!”尹千旭看着不远处的你争我夺,一场混乱,心头有一想法突然窜起。“娘子,你该不会又”他指向混乱处。 “哼,不关我的事。” 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娘子,这样不好,他们也不过是为了糊口饭吃。” “谁教他犯着我。” 他总算承认了。 不小心说出口的穆星凌抿着唇,一脸不悦。“不准你私下给他银子,不准你帮他讨回他的货,总之,不准你和那个人有任何牵连。” 果真知他莫若小主子,他的克星。 见他一脸犹疑,穆星凌续道:“他高价卖假货我不管,谁教他胆敢瞧不起我。如果你去帮他,便是助纣为虐,让他继续骗人;我给他一点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狗眼看人低。”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对他下的指令便是圣旨,不得违抗。 “是,娘子。” 见他从命,穆星凌垮下的脸收回,换上一张教人眼睛不由得为之一亮的娇笑,小巧的两个酒窝显现,为他的甜美加分,令尹千旭仍是难以自制地一愣。 回过神后,他在心中叹道:何时他才能习惯呢? 高大挺拔的颀长身躯目前正沦落到载运货物的命运,更甚者,在不久后更变成轿夫。宽阔厚实的胸膛是轿身,结实的手臂是轿椅,歹命的有力双腿则是搬运工,不但不能稍有颠簸,还要够快、够机伶,也不能被他人瞧见。 在双手挂满物品,背上也背着沉重包袱的情况下,尹千旭仍是让穆星凌安稳地躺在他的双臂中,未曾被扰醒地回到穆府,回他的厢房。 “少爷,醒醒,我已经为你备妥热水,先净身后再睡会更舒服些。” 处于半睡半醒迷蒙间,穆星凌伸出双手勾住尹千旭的颈后。“帮我洗。” “耶”他有没有听错?一向独立不喜有人叨扰的少爷竟要他为他做这类贴身的事情?最近他的少爷有些怪怪的。 “快点!” 听到不悦的口气,尹千旭不得不从。 自从进了穆家服侍少爷起,他便习惯听少爷的任何指示,也由老爷亲下的命令告诉他,以三少爷的命令为重,与三少爷的命令相异者则可不予理会,要他仅效忠允文不允武的三少爷;他信任他会尽全力守护三少爷,可说是给了他最大的尊重和看重,而他的报答便是更尽心尽力地服侍三少爷。 平日也不见少爷为自己做过任何保养,可他的肌肤竟比一般女子还要白皙,透着粉扑的红嫩,与自个儿被太阳炙晒的古铜色全然不同;本以为只有自己和少爷相差甚远,原来连少爷的兄弟们亦然,虽然肤色没他的深,却也没少爷的好看。 啊,他又想远了。 尽可能不直接接触到穆星凌而将他的衣服脱下,明明是早就看得分明的身躯却又教他怦怦然。尹千旭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无礼直视。 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吗?否则他的心为何跳动得如此快? 旭千旭轻柔地将穆星凌放入事先试过温、不凉不烫的温水中。 “少爷,醒醒。” “不是要你帮我洗吗?”他笃定的说,顽固的双手仍环在尹千旭颈后,不肯再移动,螓首倚在暖暖的肩窝上,躺得正舒服。 水太热了,熏得尹千旭粗糙的面皮竟开始泛起红润来,他努力忽视在耳际不断轻吐的气息,异样的感觉在体内深处缓缓而生。 尹千旭拿起绢布轻轻地擦拭,怕弄伤吹弹可破的细致肌肤,缓缓地帮他洗浴;隔着湿透的薄薄布料,他可以清楚地触摸到穆星凌身躯完美的线条,感觉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在这寂静得仅听得到时而溅起的水声,和两人呼吸声的斗室里,尹千旭近乎着了迷地专心一意地为穆星凌洗去会为他带来不适的汗渍、灰尘,就怕待会儿他会睡得不舒适。他仔细轻洗着每一细处,大手愈来愈往下移,愈往下 耳畔不知何时变得沉重的气息不断地拂进他的耳内,仿佛催促着他再多洗几遍,再洗得彻底些;手底下净是和自己的粗硬结实不同的细滑柔软,怔忡间,他连手中的绢布早已遗落了也不自知。 灵巧的大手似乎有自己的意志,流连于触感比上好的绢布还好的冰肌玉肤上,尤其在对他的手有着颤抖般响应之处愈是流连忘返。 “啊”充满暧昧情欲的轻吟几不可闻,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过美好,太过旖旎,反而似异处飞来的一盆冷水,忽地浇醒沉醉其中的尹千旭,他颀长的身躯顿时一僵。 天啊!我在做什么? 尹千旭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做合情合理的解释,对着氲氤着  情雾的双瞳,他难堪地抽回扶着他纤腰的手,任他摔在浴桶里。 “哎哟,痛!” 尹千旭无法直视穆星凌埋怨的眼神,他倏地转身往外冲去,没瞧见身后直瞅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的清亮眼里,正若有所思。 第三章 凉爽的和风吹来,不知为何吹不散周遭烦人的燥意,是人太多、嘴太杂吗? 穆府依穆老夫人喜好设计的典雅庭园里,其间一座缀刻有当代文豪诗词的凉亭内,一改平日的冷清,聚集不少人。 在一双含羞带怯的目光下,招牌甜笑仍是不改其炫目的迷人魅力,恬然地轻扬着。 “凌儿,这位是我表亲的女儿封玉婷,略长你几岁,想在咱们这儿住上几天,你说住在‘潇竹阁’里好吗?”穆府二姨太王昭杏心忖,虽然凌儿在穆家只是庶出,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可是依他讨喜的模样,只要他够努力,博得老爷穆武靖欢心,将来必也能分得不少家产,没生儿子的她,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难以讨好城府较深,且不易操控的大少爷,那么她退而求其次,改由单纯天真的三少爷着手。 潇竹阁离穆星凌住的厢房极近,很明显地可以看出王昭杏的巧意安排。 “当然好,只不过我担心封姑娘会害怕那儿的流言。” “什么流言?”封玉婷积极地想和穆星凌。她一见钟情的美公子交谈,设法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女人一辈子梦想的便是嫁予良婿,而他是她心目中最佳人选。 自头一回来到穆家,她便心系着这位貌胜潘安的俏公子,也就是穆家的三少爷穆星凌。 她从末见过长得比他还要漂亮的男子,尤其他一笑起来,简直能迷倒众生,那张娇俏的脸蛋若是长在自个儿身上,不知该有多好! 封玉婷没察觉自己又看呆了,美丽的人、事、物若不多看几眼,岂不对不起自个儿的双眼?“就是听说每到半夜时分总有身着白衣的长发女鬼在那附近徘徊。” “什么?鬼!”忙着发呆听不真切的她倒是对“鬼”这个字相当敏感。她可是豆蔻年华的姑娘家,胆子当然不大嘛! “你别听凌儿乱说,这都是下人们没事啐嘴,当不得真的。”王昭杏连忙安慰封玉婷。 “真的吗?”心头有些发毛的封玉婷向那屋子的主人求证,多希望听到肯定的答案。 可惜不愿回答的穆星凌仍旧带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而令她更加害怕。 但她决定为了更接近心上人,盼近水楼台,有朝一日能先得月,就算真有女鬼,她也要咬牙地视若无睹。 趁着月色明亮,有人想休息而不得,脸上漾着的笑,愈来愈甜美,益发教看的人脸不禁赧红。 “三公子,你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 “封姑娘,在下胃虚,不宜吃甜食,虽然它看起来、闻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而我也很想尝尝,但是” “真是抱歉,都怪我事先不知道,害你为难了。” “虽然我不宜食,但我喜欢看人家吃,喝口茶配配点心吧。” “嗯。”一听心上人这么说,封玉婷才释怀地笑了出来,真怕被说话这么甜的穆星凌拒绝。方才本欲出去,留给才子佳人一个私密空间,但在少爷穆星凌极为耽美的甜笑下,背脊一阵冷悚的尹千旭乖乖地陪坐在一旁。 再次接收到封玉婷意有所指的暗示眼神,尹千旭想借故离席,偏偏又被隐于桌下的手止住,小手故意挑中他手背上的一条筋脉,使劲地一掐,痛得他整只手都麻了。 不习武的少爷怎会对人的筋络这么清楚? “他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话里的主角明明近在眼前,而他只不过是名下人,入不了她的眼,眼里只有心上人的封玉婷找尽话题只是想同穆星凌说上几句。 始终如一的笑容未曾没去,穆星凌温和地响应:“因为我身子单薄、畏寒,他每晚得耗不少心神来照顾我,可能累了吧。” 这么一听,封玉婷对尹千旭的印象便更差,这么弱怎能当穆三少的贴身护卫! “这样不好,最近城里不太平静,听说有些流寇溜入城里胡作非为,三公子你身边是否该再加派些人手?” 想多找些人手挤掉占据心上人身边独特位置的护卫的说法,听在穆星凌的耳里竟解读成:这是在替尹千旭着想,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他! 感觉到柔若无骨的小手沾了些冰凉的东西抹在他手上,不久后便传来似被火灼烧般的痛楚,冷汗自尹千旭的额际滑落,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为什么?他又得罪少爷了吗?何时、何地、为何?他怎么想不起来。 不过有这痛也好,至少可以让他忽略看到少爷身旁有另一佳人陪伴时心头冒出来的、有点酸又有点揪心的异状,和理也理不清的不寻常。 穆星凌和封玉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穆星凌无聊得想打呵欠又打不得,只能依然笑着,直到女方终于为自己的久留而羞惭,起身告别离去。 穆星凌不雅地动了动有些抽搐的僵硬两颊,本是丑化的动作,让美丽的人做起来竟仍是这么漂亮,怪哉? 尹千旭边抚着自己红肿的手背,心里边忖着。 “吁好累。”穆星凌吁了口气,便直着身子向后仰倒,也不担心自己是否会撞得脑袋开花。 冲上前接住他倒势的尹千旭严厉地斥道:“少爷,你别吓我好吗?” 一向惟穆星凌惟命是从的尹千旭,只有在他不懂得会自己着想时才会厉声斥骂,不顾主仆间的分际。 穆星凌顺势在他的胸膛上找了个好躺的位置,干脆赖着不动。 “少爷,这样不好不好看。” 奇怪?自从少爷学会打理自己的一切后就不喜他代劳,总是自行自主地完成身边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务,逞强又早熟;而他则扮演着忠心的护卫,亦步亦趋地守在他身后,一直到 对了,直到上个月底,他突然间转了性,不但要他为他更衣,更要他为他净身,害得他恨不得自己的双眼不能视物,免得有不妙的想法自脑中飞窜而出。 是什么样不妙的想法? 尹千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他怕得不敢理清自己的思绪,怕理出了什么东西会破坏他和少爷间的关系,怕他们不能再如往常一般。 为何看惯了十多年的少爷,在他的眼里却日益不同? “不准动。”察觉大手试图将他攀住的双手拿开,穆星凌早先一步制止。他倚得正舒服,也惟有这儿才能让他放下所有的伪装,得到真正的恬适,他贪恋地不想离开。 连动身想将门掩上也不许,尹千旭只得以背向着外头的冷风,为他挡去夜里的凉意。 “少爷,你不喜欢封姑娘吗?” “难道你喜欢?” “怎么可能!就算我真的有意思,对方也不可能看得上我。” “哼,知道就好。” 总不许别人斥责他是名卑贱下人的少爷竟然也这么在意他低下的身份,那么为何他还在他的怀里躺得这么自然,他应该连碰触他也不愿才是呀? 耳边的呼吸不再平稳,他知道他又乱想了。 “你是我的谁?” “我是少爷的贴身护卫。” “错,别人问你时你才能这么回答,但我问你时可不许!” “仆人?” 穆星凌自他怀中跳下,当头赏他一记爆栗“你好好想想,在你想到前我不会治疗你手上的毒,我要你每晚痒得不成眠。” 什么!为何他总是跟不上聪颖少爷的思绪,究竟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呢?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而臆测三少爷的心思恐怕比在海底捞针还要困难。 “将密室里的白衣拿出来。” “少爷,天冷,我怕你会着凉。” 哼,竟敢拐弯抹角为封玉婷说话! “你是不想要你的另一只手了吗?快点拿出来,早些将事情完成,我才能早些休憩,免得明早的问安迟了。” “是的,少爷,咱们别玩得太过好吗?” 还敢替她求情! “废话少说!” 大半夜却不能睡,苦命的尹千旭陪着他的主子,再次扮演起在阴森夜里、在竹林间晃动的鬼影。光是飘来飘去还不成,还得演什么像什么,让习武的身子沦落到似鬼影般飘忽不定,还得搭配上呼呼的鬼号声。 唉,为什么他一个好好的护卫不当,要来当鬼呢? “封姑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封玉婷优雅又不疾不徐地侧耳倾听“没有啊,小翠,怎么着?” 但见小翠疑神疑鬼,表情诡异地朝她靠了过来。 “我们都很喜欢见人就笑,连对我们下人也都和蔼可亲,从不做过分要求,好脾气又好聪敏的好主子,也就是封姑娘你的心上人三少爷。” “啊,你别胡说!”娇美的姑娘家被人说中心事,脸上便藏不住羞怯地赧红。怎么、怎么说出来了嘛!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可是我们主子为了不想给大伙儿添麻烦,说是图清静,硬是留在这儿不肯搬走”小翠神情怪异地向后方望了望。 封玉婷这才想起每个人听到她住在潇竹阁时欲言又止的奇怪模样,难道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突然间,窗外传来飒飒的风声,听得她心里发毛。 “就是” “嗯?” “就是” “小翠,快别吊我胃口。” 小翠害怕得靠近她,在她耳边轻轻地、小声地说,怕说得太大声,真把那东西给叫了来。 “这儿不太干净。”小翠又胆怯又紧张的四处张望。 “不会啊,你们打扫得窗明几净,很干净。”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家仆,连一些小地方也注意到,果真是训练有方。 “就是这儿闹鬼啦!” 她话一说完,门便砰的一声打开了。 “啊!”小翠吓得躲在封玉婷身后,封玉婷虽害怕,但仍强自镇定地想将门掩上。她和紧拉着她衣袖的小翠一同走至门边,突然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影。 小翠当场吓晕了过去,只留下封玉婷清醒地缩在一旁;狂风中似乎听见鬼魂呼呼地索命声,她恨不得能同小翠一样昏迷。 但 这其实是 实际上是 “再飞过去一次,不对,脚要缩起来,不能露出来。对,再以你的气催热你手中的熏烟,多弄些白雾。” 指示的话语以练武之人才能听得见的细微声音,不断地说着。 “再推门一把,以不将它弄碎的力道,让它咿咿呀呀地多叫几声。还有,头发再弄乱点。”扮鬼影的人忙碌地忽上忽下,忽而飞起,忽而施展武功绝学,为的不是保身,更不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主子,只是为了扮鬼吓一名弱女子;而他的主子则一副事不关己,着一身黑衣闲散地倚在树上,仿佛只是在沁凉的夜里出来乘凉罢了。 唉唉唉,三声唉,教他怎不哀怨。 在专属于穆武靖的二姨太王昭杏的阁楼里,有着许许多多价值不菲的古董艺品,有古画、看来有些斑驳的古器、还有年代久远却仍维护完善的木制家具。 在古色古香中,住着一名年华逐渐逝去的佳人。 多希望女人的青春也能如同这些古董愈久愈有价值,愈久愈令人惜。 “玉婷,为何你的脸色看来极差,受了风寒了吗?” 娇弱的身形摇摇欲坠,莲足几乎撑不住身子的重量,在潇竹阁住没几天的封玉婷整个人瘦上一圈,看来好不憔悴。 “姨妈,我也不清楚,只觉得人好不舒服。” “二娘,封姑娘也许只是水土不服罢了,北方的天候确实比南方寒冷许多,添些衣物或许会好些。” 穆星凌温柔的浅笑仿若春天的微风,暖烘烘地渗入人们的心里,让有幸瞧见的人也不自觉地勾扬嘴角,对着他笑。 听见少爷和往常无异的淡淡口气,不知为何,尹千旭低下头来相当愧疚;不过站立于外围的他并没有得到他人的注意,除了他的主子。 他的主子像月圆时亮眼的月光,在他身旁护卫他的自己则是颗毫不起眼的小星星,引不起他人多余的注视。 尹千旭不自觉地抚着自己仍肿痛的手背,他为扮鬼吓姑娘家而内疚,更为这双手亲自下的毒而自责,虽然是依令行事,但毕竟是经由他的手,他责无旁贷。 唉,他的少爷怎么劝都劝不听,若不由他亲自动手,恐怕封姑娘这会儿连坐也坐不直身,早一只脚踏进黄泉路了。 他只能更努力地想尽法子吓她,让她害怕得离开穆家,不再对少爷存有痴心妄想,她禁不起的。 “香兰,还不快扶小姐回房歇息。” 想不到封玉婷竟派不上用场,弱不禁风,风一吹就病,那么自己如何才能挣取自己到想要的东西呢?不过像自己这般汲汲营营,最后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罢了罢了,以后再说吧! 王昭杏送走了众人,还给自己一个清静。她得想想其它法子笼络穆府里的少爷们。未来的主子们,她得确保自身晚年无虞。 “少爷,我可以将那熏香炉拿回来了吗?” “我不是说过,只要你敢替她求情,我就再加重她的药量。你一看见姑娘家娇弱的身形便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可是少爷,你答应过我,不再杀生的。”自从尹千旭得知穆星凌为了替他出一口气,毒死大少爷心爱的小白马后,他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多少的唇舌才让少爷答应他不再起杀念的。虽然少爷仍是不明白杀生有何不妥。对他而言,这不是每个人常做的事吗?而且杀虫子和杀动物,甚至和杀人又有何不同呢? 千万别教他失望啊,少爷! 他的眼里竟然除了他还有别人,不可原谅! “只要她肯搬离潇竹阁,不再吸入毒烟,过了两、三个秋冬,她体内余毒散尽便能痊愈。只要她肯滚!” 这么说来,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封姑娘病得那么重,要她以病体长途跋涉回乡,似乎不大可能,届时恐已 “少爷,你如果食言的话,我我” “嗯?”他胆敢威胁他! “少爷,那香炉是由我这双手亲自送到潇竹阁的,若是任它肇祸,那我这双手也该负起责任。只要封姑娘一天没好,我也一天不为自己的手上药。”少爷在他手上下的“蚀筋毒”毒性虽不强,但若置之不理将会渗入筋骨,使得筋脉作废,他的右手也就毁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好大的胆子,那位姑娘对他而言真那么重要,重要到不惜违抗他? “少爷” 穆星凌心念一转,转过身倚在尹千旭宽阔的胸膛上,笑得十分灿烂,绚丽夺目,眸子为之一亮的尹千旭险些忘了自己的坚持。 穆星凌纤细的手指柔柔地刮着尹千旭衣衫下厚实的肌理,沿着其间的凹凸起伏画着。 “好,不过我也有条件。” 总觉得少爷的笑容甜美得过了头,好似掺了致命的毒物般;虽然直觉到危险,他却又移不开视线,只能呆呆地往陷阱里跳。 “咦?”耶!自己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从今而后不许你弃我而去。” “少爷”寸步不离是他的职责所在,又怎可能弃他而去?而且尊贵的少爷身边迟早会有人将他取而代之。 “我知道你父亲不许你卖身为奴,纵使为了安葬他,你也只签下十年的契约;是因为我的要求,你才答应再签十年,但我可不许你十年期满后又说要走。” 少爷的独占欲竟是向着他?抑或是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许他存着反抗的执念? “少爷,若是你要我留,我自是没有走的道理。”只怕几年后,会有武艺更精湛的人取代他,而心中已被妻小占据的少爷也会忘了他的存在,他只不过是名小小的奴才。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你再提要离去的话。” “是的,少爷。”现在肯倚赖他的少爷,多么的教人心疼。 “还有” “还有?” 穆星凌瞪了他一眼,得到尹千旭保证的他不再对他假意地笑着,将真正的自己显露在他的眼前,只有他。 “还有我要你听我的每一句话,不准存有迟疑。” 耶?就这个?他不是一向都这么做的吗? “是,我的好少爷、小祖宗、聪明盖世的天才。” “嘻,这还差不多。” 尹千旭松了一口气,少爷终于不再生气了。 单纯的他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殊不知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夜夜扮演鬼影,睡眠不足的尹千旭趁着主子穆星凌不注意时偷偷打了数个呵欠。呜好想睡喔。 想他堂堂六尺男儿竟沦为鸡鸣狗盗之士,精神上的疲累胜于肉体上的。 封姑娘的恐惧终于战胜对少爷的好感,放弃地回乡了;其实他还挺佩服她的,她算是目前为止撑得最久的。 不经意被穆星凌听到他的自言自语,穆星凌告诉他:其实还有一个人撑得更久,就不知还能撑多久。 谁呢?一直在少爷身边的他竟不知道少爷口中的那人是谁,真想拜会拜会他,好生崇拜呀!穆星凌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尽诉满满的笨、笨、笨! 他终于不用再日日夜夜看着他们登对的俪影了。那时心里闷得慌了,也许那是因为睡眠不够,身体才会怪怪的吧? “昭杏,听说你的表亲,那位”夫人同二姨太道。 “她姓封。” “她回乡了,怎么不多住几天?” 王昭杏心想她明知一切,定早有下人啐嘴道过,她还故意有此一问,是存心想看她笑话吗?“她想家想得紧,我也不好留她多住些日子,是该回去好好孝敬双亲,多尽尽孝道才是。” “呵,别急,凌儿还小,我还舍不得让他讨媳妇而忘了我这大娘的存在。” “大娘,此言差矣,就算以后凌儿有了妻子,也定会常常来叨扰您的,吵得您连想午憩都不得安宁呢。” “才不会呢,你这惹人疼的儿呀,才不会舍得吵我。” “嘻。”带着动人笑颜的穆星凌笑归笑,却不时将灵活的大眼流转地瞟向立于门口的尹千旭,他似乎累坏他了。 “不知老爷这回能否回来迎新春?”王昭杏暗自谢谢穆星凌替她转移了那女人的注意力,她得找个话题顺势将话带开;不过现在才年中而已,谈新年之事会不会太早了些? “是呀,也该为扬儿的婚事伤伤脑筋了。” 又来了,又在向她这个生不出儿子的人炫耀她的宝贝儿子。 两个女人斗来斗去,而一旁的穆星凌只是以他美丽的笑容来冲淡两人间的煞气。他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插话,心思全系在不远处的另一人身上。 为什么他都不懂呢? “唉” “凌儿,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在想念爹,多希望今年可以见到他老人家。” “是呀”长年独守空闺,见不到视之为天的夫婿,心里的寂寥自是难以言喻。 “对了,不如让我前去边陲探望父亲,若是父亲今年得以休假回家,那我就同父亲一起回来;若不成,至少我也会央求父亲大人写封家书,以免大娘、二娘痴心空等,您说好吗?” 啊!这法子不错,至少她们不用等过完了年才知道她们的夫婿今年又不能回来同聚,害她们打扮得光鲜亮丽,漂漂亮亮的,却只能孤芳自赏。“可是你没出过远门,为娘的不放心。” “有千旭在,他武功那么好,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可是” “大娘、二娘,求求你们嘛,我是男孩子,却没出过远门,若不出外见识一下世面,恐会落人口实,我可不愿那些闲杂人等胡乱抓件小事,在背后对娘亲们有所恶意的批评。” “你这好甜的小嘴,明明是自个儿贪玩,偏又说是为咱们好,昭杏,你说是吗?” “是呀,你出了远门,那谁来陪咱们说说笑笑。” “还有大哥、二哥、小弟、大姐、小妹们,还有还有香梅、香兰、香竹、香菊、小翠” “够了够了,我知道咱们穆府人多,你没有必要一一说给我听。” 高文姬怜爱地拍拍穆星凌的头。这头发真是柔顺,如绸缎般好摸,这也难怪,他娘生得那般好看,只可惜福薄;不过正因福薄,她才不致成为她心中的大患,可偏又不死心地留下一个会和他亲儿抢夺家产的儿子。 “大姐,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呢?咱们若是不答应,只怕凌儿会缠着我们直到我们被缠得怕了。”王昭杏笑着捏了捏穆星凌粉扑扑的嫩颊,柔软而富有弹性,若是生在自个儿脸上,那该有多好。 明知不可能,那么多摸摸也好。 “大娘、二娘” “被你这么一唤,我一身老骨头都要酥了。” “大娘,您才不老呢,在凌儿眼里,您永远都是那么的青春美丽又有威仪,教人不诚心折服也难。” “你这不是暗指我凶悍吗?” “大娘” “大姐,就让凌儿去好了,也让咱们耳根子清静几天。” “好吧,既然昭杏都这么说了,就让你这小鬼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多带些人同你一道去,我们也才放心。” “谢谢大娘、二娘,我一路上绝对不贪玩,沿路写家书回家,不教你们担心,那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二位夫人笑看着他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果真是还没长大的孩儿呀,愈是单纯得像张白纸,对她们的威胁也就愈薄弱。 过不了几天,将随身一大票人马安顿妥当,让他们各自回家放长假的穆星凌这才卸下笑意,和尹千旭一同开拓他未曾拓展过的视野,在这旅程中,他非完成他的心愿不可。 “少爷,少爷” “干嘛!不是要你出门在外不要叫我少爷的吗?你再叫我少爷,我就在你身上抹上糖水,教你躺在地上忍受万蚁搔痒之苦。” “那那” “星凌,不然唤我凌儿也成,乖,叫一遍。”穆星凌仰首逗他,可以两人独处,不用介意他人令他心情大好。 “穆公子” “待会儿去买一斤白糖再拿一桶水来。” “星凌!” “这还差不多,再一次,多叫几次便会顺口多了。” “星凌。” “再一次。”好喜欢听他唤他的名。 真怪!但尹千旭仍是乖乖地照做,果真愈来愈不觉得唤少爷的名有何不妥。 唤了几十遍后,尹千旭才猛地想起方才为何唤他,差点让他蒙混过去。 “星凌,我记得你的驭马术极佳,实在没有必要与我共乘一匹,咱们俩加起来的重量会累坏马儿的。” 穆星凌故意往后贴近散发着温和热度的胸部,躺得很舒适。 “怎么?你心疼马儿,就不会担心我累不累吗?” “你累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不要,你让我靠着就好。”穆星凌扯开尹千旭的衣领,将他小巧的脸蛋窝了进去,让他的脸颊紧贴着他的心口。 “星、星凌”这、这不知为何,他的心好像跳得更快了。 “别吵,这样比较舒服,你的衣服好硬喔!” 原来是这个原因,他穿不惯少爷送给他的上好缎子做成的衣服,总是担心将好衣服弄脏、弄破,而且这又与他身份不合;但少爷穿的皆是极好的料子,也难怪他会觉得他的衣服硬。 “有点热”穆星凌亦扯开自己的衣襟,整个身子贴上尹千旭结实的胸腹,嘴角因耳旁加快的心跳声而偷偷地微扬。 “星、星、星凌,会着凉的。” “嗯”含糊的响应声似乎代表着他躺得正舒服,而且舒服得昏昏欲睡。 还好他们正走在荒凉的路上,人烟稀少,否则若是让他人瞧见少爷细致白嫩的肌肤,他 不对,他该想的是,若是让他人瞧见这不合礼教的举动,总是不堪。 少爷的肌肤正磨蹭着他的,他觉得心跳得好快,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心跳声大得连自己都听得见,更何况是靠在他胸口的少爷;他这样岂不是会更不好睡,倒不如找个地方歇息,躺下来午憩。 “星”低下头,本想唤醒穆星凌的尹千旭看到他睡得正甜,长长的睫毛下是恬然的睡意,他便怎么也唤不出口。 只好、只好让他就这么睡了。 尹千旭将自己被穆星凌剥开的外衣拉拢,裹住两人,任马儿轻轻地、缓缓地前行。 心神全被嵌在怀里、密合得不可思议,且又不断地散发着迷人清香的胴体所吸引,无力注意四周景物变换的尹千旭,任马儿随意而行的结果,便是当他因日落时迎面吹来的凉风而清醒时,他早已认不出此处为何处,此景为何景。 这匹从小便由尹千旭亲自照料长大的黑驹。追影,有着和它的正主子穆星凌一样顽皮的性子,时常不听令地随性而为。它依着本能找到了水源丰沛的野地,立于溪畔旁径自喝起水来。 天啊!这里是哪里?他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误呢? 天色已暗,不宜在不熟悉的野外乱闯,尹千旭只好就此停下,幸好草地十分干爽,应该不会让穆星凌太过不舒服。 “星凌,醒醒,肚子饿不饿?有干粮也有烤鱼,你想吃哪一样?” “你”“耶?你说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想先洗个澡。”啧,他竟当真睡着了,是他的怀抱太舒适了吗? “星凌”他还是有点不习惯,这样似乎对主子不敬“别太靠近溪水中央,水深,危险。” 穆星凌敷衍地回答,他想先洗净身子,填饱肚子,再想想该如何完成今夜的计划。 在渐渐隐去的夕阳余晖下,涓涓的溪水闪烁着橘红的霞彩,耀动于水面上,辉映着一旁碧绿的树荫,这野地有种难得的恬适,令人心旷神怡。 忙着将捕获的鱼儿烤熟,尹千旭正做着平日不会做的事,有些不顺手。 哎呀,好险闪得快,否则头发就连同鱼儿一起烤焦了。 吁了口气的尹千旭这才纳闷,少爷怎么洗这么久? 突然间他听到异常的拍水声。 “千旭千旭” 少爷! 急忙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溪水的尹千旭正巧见到在水中载浮载沉的身影,那是他的少爷! “少爷,您等等,我马上来救您!” 尹千旭施展毕生绝学,以蜻蜓点水的轻功飞跃至穆星凌所在处的水面上,将他一把捞起,再将他置于柔软的草地上,心急地拍打他的面颊。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您千万不能有事呀,不然我少爷” 他不停地唤着穆星凌,多希望这么做便可唤回他;只可惜仰躺在地上的人儿,不论他如何唤他,如何拍他的双颊,他就是不肯响应他的叫唤。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的余晖早已隐没,取而代之照耀大地的是清新的新月牙儿,月弯如勾,笑眯眯地俯瞰大地万物。 “星凌不!”尹千旭悲痛欲绝地仰天长啸,仍是难以抒发他胸口的痛。 不论他如何心痛,如何呼唤仍是唤不回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他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他却救不了他,竟让他在他的保护下、在他的眼前丧生,那么他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呢? “啊!”他抱头呐喊,双拳击向树干,一拳又一拳,手染上鲜红的血腥,手上的痛远不及他心里的痛,他疯狂地发泄着。 “咳咳”他对他果然是重要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失态,全然忘却平日养心的修行。 险些陷入疯狂边缘的尹千旭在听到穆星凌的声音后冲了过来,狂喜地将他以教人窒息的力道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一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踪影。 “少爷,幸好您没事,谢天谢地。” 该谢的人是他吧?穆星凌不敢戳破,万一被他知道他是骗他的,以尹千旭的个性绝对会立誓再也不同他说话,一心离去,不肯原谅他。 在他的心中,有些事是可以做的,有些是不行的,犯着他仅有的忌讳时,他便会变成一颗顽石,怎么也点不通。 “敢叫我少爷,看我怎么罚你。” “只要少不,星凌你肯醒来,要怎么罚都随你。”失而复得原来是这般令人喜悦。 “我冷冷” “你等等,我马上去拿你的衣服来。” “不,别离开我” “好、好。”尹千旭一手捡起穆星凌脱在岸上的衣物,另一手紧紧抱住他,想将温暖分给他,若是能让他回暖,体温全给他也无所谓。 将发抖的人儿抱至他先前起好的火堆旁,尹千旭拿起穆星凌的衣物想为他穿上,却发现。 “星凌,你放手,这样我不好为你着衣。”尹千旭拨不去环住他颈项的双手,又不忍过于用力而伤着他。 “冷” 无计可施的尹千旭想了又想,试了又试,终于,他发现惟一能为少爷冰凉的身子加温的,便是他自己。 大手一勾,将自己沾了些水渍的粗衣一把扯落,撕破了也毫不在意;他将穆星凌紧密地贴靠住自己,再缓缓地渡热气予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使怀里的人儿不再冰冷。 “星凌,好些了吗?” “嗯。”怀中的人儿微微一动,尹千旭这才发现穆星凌的大腿正置于他的双腿间,而他因他这一动,身子产生微妙的变化。 “那” “别动,你一动我又觉得冷。” “可是” “你怎么变得这么 唆,我冷嘛!”嘻,身子早已回暖,再加上他源源不绝渡来的热气,他又哪会觉得冷?不感到炙热就已经很难了。 “是。”一思及方才在那危急存亡之际所滋生的心惊胆战,这他忍便是了。 尹千旭适才情急之下将穆星凌压于铺上衣物的草地上,以他颀长的身体完全覆在他身上,却又怕压坏精巧人儿,不敢将全身重量放下,可又不忍起身,怕他冷着。 可怜的尹千旭就在这动弹不得间,不能成眠地过了一夜。他感到痛苦万分,这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忍字诀修得够不够精湛嘛! 为此,尹千旭哀怨不已。 在风光明媚的山林里晃了许久,因为食物的短缺而失了游玩的兴致。 尹千旭担忧地望着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少爷穆星凌,连吃了好些天的烤鱼,真是让他受罪了,他真是个不尽责的护卫。 “啊!”正在沉思中的尹千旭没有余力察觉出身旁的异样,等他发现时,他早已被呈现出顽皮本性的穆星凌泼了一身湿。 “少爷,你会着凉的。”瞧见主子身上单薄的衣料因为沾湿而紧紧贴着玲珑的身子,曲线毕露。 非礼勿视! 尹千旭连忙将视线移开。平静下来,平静下来,尹千旭! “为什么不敢看我?”自从那一夜起,尹千旭便不敢再直视他,偏偏他每次回身时又会瞧见他若有所思的视线,直盯着他瞧。 穆星凌知道自己长得甜美,而他也懂得利用这项优势,他这护卫是难逃他的手掌心了,这辈子休想。 听到伴着微热的湿意呼入耳中的柔声,尹千旭吓得反射性地想跳起来,却又被挂在脖子上的人儿止住,跳不开。 好近,好近 他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最近他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了。 “你在想什么?” 微微冰凉的身子紧贴着他,为他带来的竟不是凉意,而是益加飙升的热度。 “痛。”脸颊被狠狠一捏,尹千旭禁不住地喊痛。 “谁教你都不回答,神游至何方啦?”他只准想他,不许想别的。 “没我没想什么”一张口,一吸气,全都是穆星凌身上淡雅的香气,他心神无法集中,甚至听不清穆星凌的话。 挪不开身体的他,将头扭转至离穆星凌最远处。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别再吸进属于少爷的清香,那会令他心慌慌的。 “尹千旭,不要躲我!” “没、没” 真是薄弱的反驳,连他自己也不相信,更遑论聪明绝顶的穆星凌。 “那么你给我转过头来!” 气他闪躲他的穆星凌将双手按住他的头,硬是将他扳了回来,没想到自己正紧邻着他,探得到彼此间的温热。 尹千旭的唇无预警地刷过穆星凌透着自然色泽的唇瓣,一阵难以置信的麻烫震撼住两人,愕然僵着不动,彼此瞪大了双眼,两两相望,一时无法有其它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羞赧之情淹没的穆星凌一把将尹千旭推开,自己则羞得不知所措地奔至另一方。 天啊,他的初吻 而另一厢,仍在呆愕间的尹千旭则坐在水里,迟迟不能恢复正常。 第五章 天气放晴了好些天,为了不让大地过于干燥,天空降下不少甘霖,为万物洗去尘埃,似换上新衣,焕然一新。 但雨下得太久,没有着蓑衣的人,只能窝在可以遮雨的小屋内,望着窗外祈祷天快放晴。 穆星凌和尹千旭好不容易才走出山林,找着了民家,天色却大变,布满乌云,眼看着便将降下倾盆大雨,于是好心的民家借给他们稍远处荒废的小屋,还告诉他们想住多久便可以住多久,反正屋子空着也只是养蚊子而已。 终于教穆星凌望眼欲穿的双眸盼到了熟悉的身影,他高兴得往外冲去,一古脑儿的扑向和寒冷的雨绝然不同的温热怀抱。 “星凌,你在做什么?会着凉的!”虽然对他扑过来的亲昵感到高兴,好像在家里等着丈夫归来的小妻子;可尹千旭仍怜惜地不得不薄斥他不注重自己单薄的身子,毕竟他是娇贵的富家少爷,并非他这种皮粗肉厚的习武之人。 他忙用自己身上的蓑衣将扑向他的穆星凌包得密不透风,赶忙将他护送进屋里。 “谁教你出去那么久,我想你嘛!” 穆星凌的话令尹千旭赧红双颊,他拉低蓑衣挡住,不对,他们已经进到屋里,没必要再穿蓑衣挡雨。 “星凌,放开好吗,这样我无法脱掉湿了的衣物,而你也会沾湿的。”尹千旭并未忘却自己曾下过不再和少爷过度亲近的决定,也不再和他说非关紧要的话;可面对他,他总是摆不了多久的脸色,不论他曾闯多大的祸,是否差点害死人,他都无法狠下心来怪他。 尹千旭在脱下自己的蓑衣前先拿干净的布巾擦拭穆星凌微湿的发丝,见再也拧不出水滴才满意地去做自己的事。 终于肯同他说话了,吁,他这牛脾气,只能吃软不吃硬,这可有些为难他。穆星凌难得听话地拉开彼此的距离,打算先喂饱自己再说。 “你带了什么吃的回来?好香喔!” “范姑娘她心肠好,多煮了好多好吃的让我带回来,有鸡也有鱼耶!”这对贫苦的农家而言是多么珍贵的一餐,真是难能可贵的好客之心。 尹千旭口中的范姑娘便是借给他们小屋的范家的长女,在乡野间难得一见的纯朴美少女。 “哼!既然她人那么好,那你就待在她那儿,用不着管我的死活!”竟然一回来不是问候他而是对着他夸赞另一名女子!穆星凌霎时妒火中烧,方才见着他的喜悦消失殆尽。 他气得将尹千旭冒雨带回来的食物打散在地,珍贵的食物在地上转上数圈,惹上不少尘土。“你做什么!怎么可以暴殄天物,你可知这些对范家人而言可能是只有家中喜庆时才能吃得到的佳肴,你这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少爷又怎懂得民间疾苦!” “是,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为了在尔虞我诈的大家族中生存,不致莫名地丧命,必须委屈到连本性都舍弃;我是不知道他们多久才能吃到一口肉,但这并不表示我也过不了相同的日子。再清苦我也只要求有你在我身边,而你却不停地在我面前称赞另一个女子,你若觉得她好,那你去娶他,永远不用理我,让我饿死算了!” 简直是不可理喻,他的少爷不是只会不时整整人而已吗?何时变得会乱使性子? 相当珍惜别人好意的尹千旭瞥见地上的食物,生性简朴的他便气得将话冲出口:“好,既然这是少爷的命令,我回去找范姑娘好了,现在过去或许还可以和她共餐!” 又披回方才脱下的蓑衣,尹千旭再度奔入大雨中,头也不回。 什么?他真的走了?他宁愿要一个长得比他丑的乡野愚妇也不要他?就因为她是个女的,又会听他的话,以他为天的女人吗? “呜”溢出的酸楚教穆星凌泪流满颊。自他长大些,他便不再为那些欺负他、排挤他、辱骂他的各种话、各种行为而落泪,他以为他已经够坚强,有泪可以不轻弹,想不到只是他的忿然离去,便痛拧了他的心。 被冰冷的雨水一淋,火气顿时全消的尹千旭恢复了理智。他怎么可以为了这点小事和少爷吵架,都怪离开穆家的这些日子以来和少爷的对等相处,让他忘却了彼此的分际,自以为他们之间有着比家人还要深的牵绊,他太妄自尊大了吗? 不可能真顺从穆星凌的命令弃职潜逃的尹千旭回过身,心想早些回去让少爷气消,也许他便不会对他使出各种想象不到的惩治。他可以轻松逃过此劫,此刻心里不知是怕他多些,或是惜他多些。 抱着微薄的希望,走进小屋内,地上仍是一团乱,在心里轻叹一口气的尹千旭蹲下来收拾残局,拍去灰尘,这些食物也许还能吃,不要浪费。 突然间他听到和着滂沱雨势的细微呜咽声,轻轻地、断断续续地,以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响传出。 不会吧?不可能的!可是这屋子里除了他就只有少爷一人,不是他,便只能是少爷。 “少爷”看着缩在墙角的穆星凌,纤细的肩膀微微地颤动,尹千旭的心突地揪疼,罪恶感澎湃。 “哼!”带着浓厚鼻音的赌气声,让尹千旭知道他又做错了一件事,他还以为这时穆星凌应该会以他的身份来压他的,以他惯有的顽劣来处置他。 “星凌”要他学狗叫,倒立转数十圈,或在雨中狂奔,或什么都好,就是别这样! “滚!你滚!去找你的范姑娘,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正好凑成一对,呜” 真的在哭,他的少爷真的在哭泣,那个自尊心比谁都还要强的少爷竟为了这件看来有些愚昧的小事而哭,是因为他的缘故吗?他可以得意地这么想吗? “星凌,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以后我绝不再对你口出恶言,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我要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一直到白发苍苍。” “我才不信,你答应过什么都要听我的,什么都以我为重,结果你竟然为了一个姑娘而对我发脾气,呜呜” 他才不是为了一个姑娘而发脾气,基本上他连范姑娘生得是圆是扁、是瘦是胖他都还未曾正眼瞧过呢! 口拙不知该如何安慰从不哭的人儿,尹千旭因他的泪而慌乱的心促使他逾矩地主动抱住他,想以他胸膛来止住他的泪。 “真的,别哭了,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绝不会说不的,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别哭。”尹千旭不断地说着别哭别哭,奢盼着能就此止住他惹他心痛的泪。 “真的,什么都依我?” “是的、是的,需要我起誓吗?星凌,只要你别哭,我什么都依你。” “好,那我不哭了。”穆星凌眨了眨被自己的手戳疼的双眼,擦干口水抹上的泪迹,坐在木椅上,镇定得仿佛从没哭过,只是眼睛像进了沙而红了般。 为求逼真他揉得太过用力,眼睛有些痛。 尹千旭错愕地看着刚刚哭得惹人怜的人儿,竟能瞬间抹去泪痕,这、这脸变得未免太快了吧?又是骗他的吗?他怎么那么笨,自认识少爷至今,少说也逾十年,怎么每回都会上当被骗,他怎会都学不乖呢?倔强的少爷怎可能说哭便哭嘛! 吁了口气的尹千旭没有发现被欺骗后的沮丧或气愤,只有庆幸,还好是骗他的。 “我肚子饿了。” “那我再去一趟范家,瞧瞧他们还有没有吃的。” “不用,你不是说不能暴殄天物吗?那些用清水冲一下就好,看来又不脏。” “可是” “呜你才刚答应我,什么都依我的。” “好、好、好,我用水冲一下,星凌你等会儿,马上好。”明知是假的,尹千旭的动作仍是迅速敏捷而且确实,就怕一个疏失,穆星凌会再次上演将他的良心揪疼的戏码。 待他一切准备妥当,但见屋里仅有的两张完整的木椅被并排在一起,根本没有距离可言。 “坐这儿。” 穆星凌指着自己身畔的椅子,要尹千旭坐下,不敢再反抗的尹千旭只得照做。 这又是少爷想出来的整人新招吗?不禁教他心生怯意。 “喂我。” 尹千旭依令以箸伸向食物。 “不对,用你这儿。”穆星凌点了点他的薄唇。“什么”要他以口哺送食物?他又不是婴孩,这、这未免太过离谱了吧!而且又与礼教不合。不可,不可! “呜我就知道你不过是碍于身份哄我的罢了。” “别哭,我做就是。”尹千旭无奈地顺从,算他怕了他的泪。只不过,这该如何下手呢? 踌躇半天,看到穆星凌又欲起的泪势,他连忙随意咬了一样,送进他玫瑰色的唇内,传来的柔软让他仿佛被雷电击中般,不自主地想惊跳开来,却有人比他早料中他的举动,以双手压制住他的后脑勺,让他逃不走。 穆星凌大胆地慢慢品尝递送至口中的食物,轻灵的小舌为了尝到食物还不时滑入尹千旭口中,甜美的滋味在两人口内漾开。他们尝到的究竟是食物的味道,或是彼此的味道,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好不容易吃完一小口食物,松开对尹千旭的箝制的穆星凌还伸出小舌舔了舔唇瓣,挑逗意味十足。他的媚态教尹千旭血液逆流,脑袋轰轰然,无法正常运作,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恨不得自己是他口中的食物,在他的唇舌间和他嬉戏。 “还要” 原本就极为甜美的声音,在撒娇时更是酥人骨,魂全让他勾了去,食不知味的尹千旭,呆呆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这异常亲昵的一餐竟就在尹千旭意识不清下度过,他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喂饱自己的肚皮也搞不清楚。 吃完饭后想拉尹千旭一同洗澡的穆星凌,在进入暖和的温水中后却怎么也唤不到他呼唤的人。 啧,被他逃了。 哼,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反正他确信尹千旭不可能当真弃他而去,总是会回到他身边的。 洗完澡,随意地着衣,坐在床前等待的穆星凌却久候不到该帮他擦头发的人。 好慢喔,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穆星凌痴痴等待的人,正为了浇熄体内不断冒出的熊熊大火,正站在户外,任大雨淋得满身湿。 他在雨中练着几套拳法,又练数套剑法,再练数则心法,一遍又一遍,练了再练,这是他以往让自己冷静下来最有效的方法,如今却不怎么有效。 心要定,要定,不过 少爷究竟想做什么?目的为何?还是这一切只是他新的整人花招? 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竟 不,不可以! 尹千旭在雨中练了又练,摧毁了他周遭数十棵大树而未察,继续像是疯了般地直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翌日,纷落的大雨总算停了,自树梢上探出头的爽朗日光透过窗棂轻泻在床上,让床上的人儿不适地眨了眨眼,好亮。 “千”耶?他的声音! 昨夜披着单薄的衣裳,顶着一头湿渌渌的长发趴在椅子上睡着的穆星凌,不染上风寒似乎很难。 睁开双眼却看不到每日必会见到的身影,尹千旭他还没回来吗?难道他当真生他的气,气他不顾礼教?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谁管什么礼教不礼教的! 习惯这东西很奇妙,当他一直在身旁时不觉得有何特别,但一旦他该在而不在时却会教人慌乱,一时不知所措,只因他早习惯一睁开眼便有张怎么看也不会腻的忠厚刚毅又不失俊帅的面孔在一旁嘘寒问暖。 自小丧母,父亲又长年不在家,欠缺亲情温暖的穆星凌虽然外表看似坚强,其实有颗脆弱易感的心,很没安全感。 为何他会如此积极地挣取这次外出的机会,欲利用这一次机会改变两人的关系,只因有回听到长辈们的闲聊,提到尹千旭时,对他的老实勤勉皆赞赏有佳;当他在心里替他骄傲时,他们却提到了尹千旭的年纪,说他早已到了适婚年龄,该为他讨房媳妇。 还好这只是他们的闲聊,并没有很积极地执行,但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他有了媳妇,心里便不再只有他,他得顾及他的家人。 他不要,他是他的!而且他早就察觉到自己对他早已不是单纯的主仆情谊,而是更深邃的情感,他得让这头大笨牛知道,也让他能获得他的心。 突然,他听闻外头传来人语声。 “尹大哥,昨晚风雨可大着呢,睡得好吗?有没有着凉?” “范姑娘,感谢你们借我们这间小屋,能遮风蔽雨,我们住得很舒适,没什么可挑剔的。” “那就好,这是清粥和几样小菜,寒酸了点,你可别介意。” “太好了,肚子正饿着呢!” 什么!他不来为他着衣,竟忙着和狐狸精打交道。尹千旭,你太可恶了! 穆星凌拖着酸痛不已的身躯走出寝房,恶狠狠地瞪视着偷情的两人。其实他们不过是讲几句话而已,并无任何逾矩的举动。 “滚出去,这儿不欢迎你!”像个逮着老婆偷人的妒夫,因为发烧而头疼不已的穆星凌,没了平日的机巧,没了平日的聪颖,只有顺应着本能的反应,直接地向他眼中的敌人下战帖,他要她滚出他的视线。 “星凌,你这是做什么?人家特地送早膳过来,你怎么可以对范姑娘没礼貌!”他的三少爷曾几何时变得这么没风度!对姑娘家不可以这样。尹千旭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弟弟般厉声斥责着。 “不用你的假好心。姑娘家要懂得含蓄,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到好男人便靠了过来,你知不知羞啊!”“星凌!不得无礼!”他的少爷怎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是,我是无礼,难道要我等到你被狐狸精抢走后,仍装得很有风度地、笑眯眯地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吗?办不到!”他这么一吼,喉咙好痛,头也更晕了。 盛怒下的尹千旭没注意到穆星凌摇摇欲坠的身子,也没注意到他脸颊上异样的红潮,他只是难以接受他的少爷对着一名无辜的少女发火。冲着他来的,他都可以忍,但殃及他人的,他便得制止他;他不希望少爷的手染上血腥,多希望亦正亦邪的少爷可以听进他的劝言,不让全身沾满煞气。 “星凌!”口拙的尹千旭话说不过他,心头一急,怒气攻心,手便扬高 “你为了这贱女人而想打我?” “星凌,向范姑娘道歉,否则” “否则怎样?否则你就要和这女人私逃,从此不再见我吗?”明知不可能,穆星凌偏又口不择言。 “好,如你所愿。” 即然劝不动少爷,总不能让无辜的范姑娘在此受侮辱,先将她带开,让少爷一个人冷静冷静。“不准走!” 不听不可理喻的穆星凌的命令,尹千旭径自又前行。 “不准走,不” 感受到身后的异样,尹千旭回身轻轻反击。随着尹千旭的掌风,穆星凌撒向两人的毒粉反而扑向他自己。 吸入不少自制毒粉的穆星凌加上身子因风寒而羸弱,闪避不及,随即脚下一虚,软倒在地。 “星凌!” 陷入昏迷前,穆星凌想到的是,尹千旭终于有进步了,在最危急时不是唤他少爷,而改唤他的名了。 第六章 “星凌、星凌,你醒醒啊,你不醒来就没有人可以解你身上的毒。早知就不帮你找一堆你有兴趣的怪书,不论医术、巫术、岐黄之术、毒术、蛊毒之术、还有那么多旁门左道的怪书,让你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现在大夫解不开你施的毒,该如何是好?星凌,你快醒来呀!”他尹千旭的好少爷穆星凌有着过目不忘的聪慧本领,为了不在穆家锋芒太露,他从不表现出来,穆家人只觉得他笑得甜美又单纯得无害。 但为了自愉也为了“愚”人,他曾在书中下过不少苦功,只不过那些书本非四书五经、春秋战国,而是不能在一般的地方得到的书,通常不是武林绝学,便是奇门遁甲,或是百毒之学,全都是他私下偷来或买来的,是尹千旭为了瞧见穆星凌真心一笑,因他的命令而弄来的,如今却成了害了穆星凌的罪魁祸首。 “星凌,你再不醒来我就只好一直喂你最痛恨的苦得要命的药汁,别怨我,是你自己不肯醒来的。” 尹千旭以嘴对嘴的方式哺入药汁,贪恋地哺完一口又一口后仍恋栈地不肯离去。 他轻轻摩挲着穆星凌沾上黑色药汁的唇,他脸上的苍白教他难受,更是忧心;尹千旭这才发现,或许在更早之前他和他之间便不再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了。 “为何嫉妒我和范姑娘,你明知我的眼中只有你,再容不下别的了,我情愿你醒来处罚我,也不要你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星凌,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你醒过来好不好?” “好。” 耶?好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是他的错觉吗?可这房间里只有他和穆星凌,他没有说话,那么就是他 ! “你醒了!真的醒了!快快,快告诉我你的解毒药方,我马上去调配,绝不会让你出事的。”尹千旭紧抓住穆星凌的肩,激动得用力过猛亦不自知。 “痛” “你哪儿痛?哪儿不舒服?快告诉我,我去找大夫。” 找大夫还不如找我吧,笨哪,是你抓得太使劲了。 穆星凌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暗示他,一连好几遍,终于恍然大悟的尹千旭忙将他的双手松开。 “告诉你一件事,但你得先答应我,不许生气喔。” 会事先这么说一定又是件超过他能忍受的事,但他有可能不答应穆星凌的任何要求吗?很难,真的很难。纵使在气头上拒绝,但转身走没几步路,他也绝对会回头,依他的话照办。 望着仍带着憔悴的小巧脸庞,未曾察觉口中的宠溺,尹千旭开口: “好,我不生气。” “绝对不生气?” 这么严重? “绝对不生气。” “那好,其实那不是毒药,只是会让人身子不能动、眼睛张不开,神智却能保持清楚的药,所以我听到你对我说的话 ,你可不能反悔。” “所以你”尹千旭实在不想说出自己的臆测“所以你明知我会将那粉末挥开,却又不闪不避,只为了想听我对你说的话?” 穆星凌一脸算你聪明的表情,教尹千旭恨不得掐住他那纤白的颈项,让他不能再作怪。他气得浑身发颤,为自己忧心不已感到不值。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绝不会弃你不顾的,为何你总是不信?” “我想再听一次嘛,谁教你和那狐狸精在一起。” 又叫人家狐狸精,唉。 “那你也不用睡那么久,害我担心了那么久,险些没自戕以示谢罪。” “你可不能比我早死,听见了没?我不准!”他还没将他心底的情感引出来,还没让他对他说出他的情意。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不准就是不准!” 穆星凌精致细腻的脸蛋苍白又激动,都是因为他。 “好,好,我保证有朝一日我如果真撑不下去了,绝对会拖你一起下地狱作伴,你说好不好?” “嗯,你答应的,不许反悔。” 这也可以 “星凌,这样不好吧?照理说,我年长你数岁,理当比你早到阴曹地府报到,你没必要和我一起走吧?” “不成,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已经够教我呕的了,让我年纪比你小,身高又没你高,我已经够不平了,还让你比我先走,又比我更早投胎,下一世你又比我年长,我不要。而且你怎能忍心留我一个人,孤伶伶地哭到死。” “我当然不忍心,但你得答应我,若是我先走一步,你要好好活着,嗯?”尹千旭正色地和他谈未来之事,他不愿穆星凌为了他做傻事。 “不要,你刚刚已经答应我了,而且我若是比你先死绝对要拉你陪葬的,你可不要到时候落跑,让我找不到人。” 唉,不论怎么说都是少爷说的对,他是没有反驳余地的,且争论这种没意义的事会不会太愚蠢了些? 不过尹千旭深知穆星凌早已是他心头割不下的一块肉,若是失去他,自己极有可能再也无力振作,当真不多时便和他一同死去也说不定。 “为了证明你我所言属实,刀子拿来。” 尹千旭拿出他随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你做什么?” 眼看着穆星凌动手扯自己的衣服,见他虚弱而不敢反抗躲闪的尹千旭,乖乖地让他剥开他的衣襟,并在他的胸口浅浅的划上一刀,血丝渗了出来。 在尹千旭还未来得及阻挡前,穆星凌亦在自己的胸口上划上一刀。看着他紧蹙着眉,并庄严地念念有词;突然间,尹千旭觉得自己眼花了,他看见两人胸口流出的血紧紧相连在一起,他的血流向他,而他的血亦流向他,他的体内有他的血,而他的亦然。 这怪异的景象使尹千旭诧然地做不出任何反应,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东西流了进去,也有东西流了出来,并不会痛,只是感觉好怪。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咒语声停止,才划破了这诡谲的魔阵;回过神的尹千旭瞧见穆星凌脸色益发惨白地瘫倚床上,直喘着气,更是虚弱了。 “星凌,你要不要紧?” 他虚弱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想拉住尹千旭,尹千旭见状,握住他伸向自己的手。 “这样你就反悔不了了。” “你太胡来了,是不是这咒术消耗你太多体力?你身子都还没好,万一你”穆星凌伸手点住他的唇,止住他未竟的话。 “我累了。” “废话,你当然累,你若不相信我,好歹也等你身子好些再做,以后不许你再这么胡来!” 穆星凌倦得闭上了眼,使得尹千旭想训也训不下去。 “唉,算了,等你好些,我非得念到你不敢再胡作非为。” “冷” “好好,我陪你一起睡总行了吧。” 闭上眼帘,穆星凌的嘴唇轻扬,显然很满意他的响应。 尹千旭心底叹了又叹,这辈子他是逃不出这小恶星的手掌心了。 隔没几天,在尹千旭细心的照料下,穆星凌的高烧退去,只是身子虚了些,已无大碍。 “什么你说什么!这是让我们同月同日同时死的咒术,你怎么可以这么胡闹!” “可恶,我就知道你绝对会后悔,还好我先下手为强,哼!”“我以为你只是下咒让你死去时我会马上陪你一起死,才任你非为的,若是早知道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你是为了我而生气?” “废话,我一定会先你而去,怎么能拉你一起陪葬呢?这太荒诞了!有没有破解之术,快告诉我。”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穆星凌亲昵地抱住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享受他带给他的温暖。“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快告诉我。” “千旭,我好几天没有好好的洗澡,你帮我洗好吗?” “你至少也要叫我旭哥吧,小星凌?” “人前我会做到,可是这儿只有我们俩,而且我身上粘粘的,真不舒服。”穆星凌倚在他身上撒娇。 “不,你自己洗,我帮你准备热水。”尹千旭脸又红了,他脑海不禁浮现煽情景象。 为此,他只得赶忙推开他躲得远远的。 “救命,救命啊!”爹说只要他能够冷静下来,用平日所学,学以致用便能轻易地制服在他身后狂追猛逐的山猪或是其它比他巨大的猛兽。 可是、可是,山猪那么大一只,又那么凶猛,它一吼,粘臭的口水都要喷到他脸上;而且它的口一张,甚至比他的头都大很多,一口便能将他吞下,教他怎能不怕! 都要怪那个狗屁大少爷,竟然敢说他会拖累他的爹爹,叫父亲将他交给亲戚,他一时气不过,想证明自己不是个没有用的人,才单独一人偷偷跑出来狩猎,当真让他遇见林中猛兽——山猪。 没胆和它对打的枫念晴飞也似的逃命,他的逃命举动惊动了山猪,将他当成猎物,紧追在后。枫念晴拼命地跑,即使不小心跌倒,也赶快站起身继续跑,却怎么也拉不开他和山猪的距离,反而有被山猪追上的趋势。 惨了,他的小命不保了。爹,快来救我! “快躲到我身后!” 枫念晴感激地看了眼前高大挺拔的男子一眼,依言绕到他身后。 就见男子利落的几个动作,山猪便哀号连连地倒地不起,终于连喘息也止了。 枫念晴怯生生地看了看山猪,确定它已不能再作怪,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母亲在天之灵会保护他的。 “多谢壮士相救,我叫枫念晴。” 尹千旭笑笑地看着小小的人儿,突然想起少爷穆星凌小时候粉扑扑、甜美可人的可爱模样,这小孩虽然没有少爷小时候甜美,可也爽朗得教人无法讨厌。 “我叫尹千旭,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你的家人呢?” “这”“不说我怎么帮你呢?上马吧,我送你一程。”“可是我在这树林里被山猪追着跑,我只顾着逃命,根本就不记得回去的方向” “那么念晴你先和我回去,我先帮你将那身脏衣服弄干净,免得你回去不好向家人交代。”“尹大哥,你真是位大好人!” 尹千旭抱着枫念晴上马,骑着追影回去。 “星凌你别乱动,这样我不好下手。” “擎扬大哥,很痛耶!” “别动呀,你一动” “哎呀,好痛!” 带着枫念晴回到小屋外的尹千旭竟然听到穆星凌亲昵地喊一个他不认得的人大哥,他不停地喊痛,口中却仍是叫那人大哥。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在做什么! 尹千旭妒火中烧地用力踹开门进入,却有满室飞舞的羽毛遮掩他的视线。 哪来的翅膀?好大一对! “鹰儿,不准胡来!” 在尹千旭身后探过头来的枫念晴出声制止玩心一起的老鹰,不过老鹰并没有听话地乖乖不动,反而向他飞来,眼看着那一双比枫念晴的头还大的爪子直朝他扑去 “小心!” 灵敏的老鹰闪过尹千旭的攻势,飞到了枫念晴的肩上,翅膀拍了几下,终于安分地待着不动。“你们刚刚在做什么?还有他是谁?”觉得讶异的尹千旭看着穆星凌对着陌生男子真心地笑着,而非平常应付他人的假笑,心里很不是滋味,浑然不知自己说话的口气酸得像打翻了一缸醋的妒夫。 “爹!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说呢?还不都是因为你,小累赘。” “樊琏,你怎么也在?你才是跟屁虫呢!” “你这小累赘,竟然说我这天底下最潇洒倜傥、英姿焕发的俊公子是个跟屁虫!你皮痒啊?”“啊!”两声惨叫很有默契地同时响起。 再也听不下去的枫擎扬抚着近日开始常常疼痛不已的额穴,赏这两人当头一拳。 “你们闭嘴,来到人家家里还这么没礼貌,成何体统!”枫擎扬代两个笨蛋向穆星凌道歉:“星凌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这位想必是星凌口中赞赏有佳的护卫尹千旭 ,我叫枫擎扬,幸会幸会。” “幸会。” 尹千旭敷衍地对枫擎扬作揖。 他无法不在意方才两人之间的亲密行止,他寸步不离的少爷何时竟识得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还与之交好,而他竟毫不知情。 “千旭哥。擎扬大哥他们是为了找这名女子才会到这附近的,不知你去市集时有没有看到?”故意将“哥”字拉长,语气甜滋滋的道,穆星凌遵守承诺在人前对他多一分尊重。 真是烦人的繁文缛节,不过只要能让尹千旭高兴,他是不会在乎的。 “这位是我四姐,她前些日子失踪,却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我很担心她。”樊琏抢话道。 尹千旭仔细地看了看,开口:“没印象。” “再仔细想想。” “樊公子,我实在很想帮你的忙,可是我真的没见过你四姐。” 穆星凌不太喜欢尹千旭直盯着一名女子看,就算只是画像他也不愿意;他不着痕迹地将他手上的画抽回,卷好再还给樊琏。 “千旭他认人的功夫很好的,若是他真有见过,一定会有印象的,若没有就表示他真的没见过她。” “这样啊”樊琏难掩失望之情。 枫擎扬伸手摸了摸樊琏的头,像是对待枫念晴般给予安慰。 这举动可真教枫念晴吃味。他是他的爹爹,任何人也不能同他抢;但看在樊琏也很难过的份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么,我们也该告辞了。星凌,在你们离开之前一定要来找我,我替你们饯行。” “擎扬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定会去的。”当他们一行人正在话别时,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第七章 “尹小哥,不知你可有见着小女?我女儿从昨晚就没有回来,她从来不曾这样的,肯定是出事了。”范老丈人急急忙忙地询问。 “范老,别急,慢慢说。” “我女儿昨日和往常一样去市集,说是要买家用,想不到一去就没有回来。” “那有没有去她朋友那儿问过?” “能问的我全都问了,昨天她的好友也说他们在三叉路口分别后就各自回家,我好担心。”枫擎扬冒昧地插话:“请问老丈人您女儿是否年约十七、八,还未成亲,皮肤白皙,外貌姣好?” “你怎会知道,你知道我女儿人在哪儿吗?” 看着老丈人眼中满满的希望,枫擎扬只能打破它。 “不,不过这和我这回到此调查的事件相似,同样是豆蔻年华的貌美少女消失无踪,和这位公子的姐姐一样。” “那么那些失踪的少女呢?有人被找着吗?”“很遗憾” 樊琏拉住掩不住失望之情的范老丈人的手“才不!我相信我四姐一定还活得好好的,而我一定会将她救出来。老先生,你要和我一样抱持着希望才成。” 原来枫擎扬此行的目的是依樊老爷所托,找出其失踪的爱女,及城里不久前陆续失踪的少女们。开始只是贫苦人家的女儿无故不见,后来竟连大户人家足不出户的千金也遭殃。 事情愈闹愈大,官府找了不少人顶罪却仍无法让事情水落石出。樊老爷不愿张扬地偷偷雇用枫擎扬,不论花多久的时间,多少的钱,一定要找回爱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有没有听说近日东城那附近来了一个相当美丽的姑娘?” “有。她那纤细柳腰不盈一握,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巧笑起来甜入心底,比吃了蜜糖还甜呢!” “什么,你看过?” “是呀,我一听到那个传闻,便找一天避开我家那婆子,特地跑到那儿去,想不到真让我给遇着,喔”男子一脸陶醉。 “怎样?真的很美吗?” “真的,尤其她笑时脸颊上两个好甜好甜的酒窝教人想忘也忘不掉,还有”望向身旁,友人竟已不在原处,他对着他远远的背影喊道:“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当然是去瞧瞧那位姑娘。” “等等,我也要去!” “少” “嗯?” 好甜又好具威胁性地笑问,令来人改口。 “星凌,你非得这么做不可吗?” “好玩嘛,而且我还没试过自己的魅力究竟有多大?不过,看这情况,还算满意。” 因为尹千旭粘上大胡子,一副凶神恶煞的德行,吓得众人只敢远远地观望。 穆星凌的女装扮相美名一播,不过短短数日便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对美人果真没什么抵抗力,不来一看心便痒得难以成眠。 “可是这不是太危险了吗?非这么做不可吗?” “我都已经扮了这么多次了,你不觉得现在才问为时已晚?” “可是” 穆星凌千娇百媚地倚向尹千旭,白玉手指卷起他几绺以染料弄得白花的发丝,心觉他的扮相哪像他的爹亲,倒像是他的姘夫。 当然他是不可能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免尹千旭再也不陪他玩。偶尔光明正大地扮女人,倒也新鲜;但不能跑、不能跳、又不能有过度粗鲁的动作,总而言之就是不能随心所欲,真是麻烦。 以前也曾扮女人溜出穆府的穆星凌那时假扮的时间长至一下午,短至只有一、两个时辰,所以觉得好玩;但此次却得长达数日,也难怪他会有些腻、有些厌烦,可是又逞强地不肯罢休。 “姑娘,你好漂亮,能不能赏个脸,让小生请你吃一顿?” “樊公子,承蒙你这么俊俏的公子邀约,真让人感到荣幸。” 穆星凌千娇百媚地掩唇一笑,不远处的人们倒抽口气的声音随之响起,声音之大让躲在附近的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在做这种不太见得了人的偷窥行径。 生意原本不是很好的“闻香客栈”这日正午突然间高朋满坐,来人不为别的,只为一睹佳人风采。 “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姑娘?” “听说是她父亲为了躲债才带着她来避难的。” “我还听说为了找个能替他还债的人,她父亲打算将她卖掉。” “不、不,我听说的是那位姑娘为了躲避一个迷恋上她,却死缠不休的痴汉,才会大老远跑来我们这儿的。” “总之那位姑娘还没嫁人,正在寻觅良婿。” 在客栈的正中央,引起各方注目的一行人,无视于旁人的评头论足,正好整以暇地谈天。 “穆姑娘,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在下真是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 “樊公子,那我比你的四姐还迷人 ?” 樊琏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四姐生得何种模样,他前些日子才得以认祖归宗,还不能习惯富家公子受拘束的生活,成天向外跑。 前些天才知道有这个姐姐的存在,还没见到她她便失踪,樊琏实在很难感到悲伤或忧心忡忡。 “当然、当然。”樊琏像名登徒子般垂涎美色,他演得可入戏着呢! 尤其再加上旁边有人看得眼红,他就演得更加热中。 樊琏拾起穆星凌的手“这手可真是嫩啊!想必你‘父亲’心疼你,心疼得要命,连一点粗活也舍不得让你做。”这“父亲”两个字他强调得特别清楚。 见他努力地想演个急色鬼,却又不惹人厌的俏模样,穆星凌也兴起陪他演上了瘾,因为他满喜欢旁边那个人眼里嫉妒的火花。 “樊公子,你这样摸,摸得人家手好痒喔,嘻。” “是嘛,让我再多摸摸,好柔、好滑嫩哪!”樊琏手不规矩的愈摸愈是大胆,愈摸愈是往上移。 他在做什么! 再也忍不下去的尹千旭一把抽出穆星凌被握住的手,本想就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却又思及自己目前假扮的是个跛脚老翁,只得放慢速度地将穆星凌拉走。 “穆姑娘,穆姑娘!” 不理会樊琏在身后的呼唤,尹千旭将穆星凌带离众人视线范围。 “怎么?别使轻功呀,会被发现的。”穆星凌在尹千旭怀里笑得妩媚极了,他在赌,赌尹千旭会让他任人轻薄至何种程度,想不到连手肘都不到,他就禁不住了,呵呵。 尹千旭将他带到小屋旁的水源处,将他的小手浸到水里,拼命地替他搓洗。他用力地洗、使劲地搓,洗得小手通红,衣袖都沾湿了,他才满意地罢休。 吁,终于。 抬起头的尹千旭竟发现他的小少爷红了眼眶。 “怎么了,我弄痛你了吗?”他瞧瞧他的手背,真的被他弄红了。 “痛,你好用力喔。” 虽然痛,但还不至于太痛,趁他不注意时揉红自己的双眼,让他内疚得更宠爱他,借机窝进睽违已久的胸膛,他怎么总是能令他窝得这么舒服呢? “对不起,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就是” “就是看不惯有人摸我,你在嫉妒?” “我没有,少爷是少爷,而我不过是” 穆星凌气不过他石头般的脑袋,将他推入池子里,弄得他一身湿;他错愕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他又做错了什么? 穆星凌气得牙痒痒地对他吼道:“到现在你还叫我少爷,还在乎我们之间身份的差距,亏我连身子都给了你。” 哪哪有?他再怎么健忘也不可能会忘了这种事,他们最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相濡以沫”罢了。 少爷他他不懂吗?那怎么还那么主动,不时脱光衣服,若有似无的勾引他,害得他的心跳到快无力。 见他呆呆的没有反应,穆星凌气得跑开,反正他现在不想见他便是。 跑着、跑着,穆星凌以连尹千旭都不知道的上乘轻功飞跃着,时而轻点树梢,时而落足在地。 不一会儿,穆星凌真的在这浓密的林子里迷了路,不急也不慌的他等发泄够了,便坐在树上歇息;他等着尹千旭前来寻他,他知道他一定会来,希望不会让他等太久,否则他一定得好好地赏他几顿排头吃。 等着等着,等到天色已渐渐暗去,穷极无聊的他倚着树干打起盹来,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动作快点,你们不要命了吗!” 天上的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阴暗中瞧见一行人摸黑赶路,似乎对此处之地形相当熟悉;他们肩上的东西重到拖延了他们的行程,足迹深陷未干的泥土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得连夜护送? 好奇的穆星凌跟了上去。 不多时,他竟跟丢了! 以他上乘的轻功,疾驰如闪电,怎么可能会跟不上肩负重物的一行人?这着实有辱他可比天高的自尊心。 穆星凌不死心地在附近查看,他来到一座阴森森的林子中,隐约地他瞧见巨大的岩石缝中透出微弱的光线。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往内一探,隐匿于浓密的矮树丛后竟有仅容一人通行的洞穴,里面则是黑暗的阶梯,不知通往何处。 理智告诉穆星凌该去通知尹千旭他们比较安全,至少也得先摸清这些人的底细再进行下一步较妥。 但一想到方才让他受气的尹千旭,穆星凌一心想做些令他刮目相看的事来,让他不再将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或是不识人心险恶的少爷,进而承认他们俩之间日益深浓的情感,不再仅是单纯的主仆情谊。 当然,他也是抑不住自己满腔的好奇。 穆星凌决定走入其中,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小心,察觉苗头不对就得施展他的绝学。云上飘的轻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走下阶梯便是长廊,几番曲折后,穆星凌躲在最靠近闪动的幢幢人影的转角后,不敢贸然探出头一探究竟。 “动作快点,我等不及了。” 他听见人群的骚动声,有几个人移动了;再听到其中有人抽出一把利刃,唰地一声,紧接着便是女子的尖叫哀号,仿佛是人将死前痛苦的挣扎,不断凄厉地叫着。穆星凌探出头看到一个女子满身是血,最后以求救的眼神向他射来。 穆星凌发现自己竟不为这可怖的景象胆寒,反而让那满布的鲜红惹得他体内血液沸腾。好熟悉的感觉 “谁!” 坐在主位,仿若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般的妖娆女子眼尖地发现他的存在,对众多仆人下达缉捕的命令。 被发现了! 原是有许多防身之道的穆星凌伸向衣袋间的手却在见到追来的人们后感到震愕而迟滞,他们眼中无神,像是死人,又像木偶一般被操控地僵硬前进。 那些人不像人,面色又青得像鬼的家伙看似笨拙,却敏捷地快速移动,一眨眼便挡住他的去路。 穆星凌将怀中的毒粉一把撒在密闭的斗室中,毒粉迅速扩散,心想数三下这些人非倒地不可。 一、二、三,烟粉散去,那些人偶竟笔直地又朝他靠拢,这下他更难逃了。 穆星凌以印象中武学的架式比画开来,掠倒挡路的几人;那些身中致命伤的家伙竟又像不倒翁般地起,晦暗的地室中情况诡异至极。 早知就不嫌麻烦,乖乖地听爹的话好好练功,现在也不会这么倍感吃力。 以寡敌众的穆星凌担心身后的人偶又起身攻击,他只能求快。眼看着将掠倒这人墙最外围后的一人,他更专注地出拳,利落地抬脚,欲在踢倒阻挡的人之后敏捷地步上阶梯,拾级而上 他却忘了现在的他并非平日的装扮,而是典雅庄重的女儿打扮,那长及地的流苏碍事地勾住了被他踹倒的人的头簪,他一个踉跄,便被人群乘机袭上,将他双手反剪,牢牢制于地上。 “呵呵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自己送上门来的就休怪我对你无情 ,小姑娘。” 真是老掉牙的词,没有比较新鲜的吗?穆星凌在心底损她,脸上却装出可怜兮兮的娇弱模样,想博取同情。 “美若天仙的姑娘,请你饶命、饶命呀!” 那女子轻佻地勾起他的脸“由你这样的美姑娘称赞我,算你有眼光,呵呵”恶!我随便讲讲你也信。 “比西子还娇,比贵妃还媚的姑娘呀,饶我一条小命吧,我的命不值钱的。”穆星凌摆着低姿态。 “我要的不是钱”女子故意拉长尾音,想增加俘虏的惧意“我要的是你的人” “不好吧,你我同为女人,相煎何太急?饶命呀观世音菩萨,天上的仙子,求求你!”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没错,我的名字是叫观音,玉观音,不过该做的事,我还是会做。拉下去,将她从头到脚洗干净。” 不喜欢被当成牲畜在地上拖行的穆星凌一个挣扎地扯破了脆弱的绫罗缎料,露出他和女性不同的平坦的胸膛。 “喝!你竟是个臭男人!”长得美得教她刺目的女子原来是个男的。 “是呀,我再臭也臭不过你身上腐败的尸臭味。哎哟,还有难闻的腥骚味呢,可见是没人肯爱的女人哟!” 啪一声,火辣辣的一巴掌甩得穆星凌右颊上烙上鲜红的爪印,他吐了一口血水,嘴角破了。 这笔帐若不讨回来,他就不姓穆! “我看你这张利口还能嚣张到几时!” “唔!” 穆星凌眉宇间被刀子轻划出一道血痕,他听到那丑恶的魔女嘴里念念有词,她念的咒文他似曾相识。 “啊”他的头疼得快炸开,耳里不断地传入咒语,咒语以强烈之势冲入他的脑中,似乎想将他所有的思想取而代之。 穆星凌不停地抗拒着,他知道只要不听那咒语即可,可被紧抓着的双手却又挣脱不得。终于,在一声激烈的惨叫声中,他失去了意识。 “你这小鬼,被我操控的这些人原本没死反被你毒死,不能用了,我只好拿你当替代品,呵呵”阴暗的地窖里回荡着女子邪魅的笑声,久久不能散去。 第八章 “枫擎扬,你说你是怎么办事的,现在又有别人家的女儿失踪,这该如何是好!”他樊不骞这女儿已和钱家定了亲,再过几天便要嫁过去,他期待已久的樊钱两家联姻,背后有着多庞大的利益,找不回她的人,他要如何向钱家交代。 这是樊不骞不敢报官的主要理由,要是被钱家知道,纵使找回女儿对方恐怕也会找尽借口推却,他养了这么久的赔钱货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知晓樊琏之父樊不骞乃对女儿的忧心之情才会对他出言不逊,枫擎扬也不以为忤“樊老爷,我已经放了条长线,相信不久便能钓到那条大鱼,请放心。” 在樊不骞想再絮叨前,枫念晴插嘴道:“爹,你看鹰儿!” 但见窗外展翅的老鹰盘旋着,翅膀规律地拍打着,仿佛在告诉他的主人,有事发生了。 “枫擎扬” “樊老爷,恕在下有事先走一步,不用送了。”一眨眼,连让他的雇主开口的机会也不留,枫擎扬拉着儿子消失于樊府大宅,徒留樊不骞在其后嚷得跳脚,不过是一名江湖浪荡子,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 方步出樊府,枫念晴便忍不住出口抱怨:“爹,那位脑满肠肥的老头真是教人厌恶。” “晴儿,不许在背后说项,造口业害的是自己。” 可爱的枫念晴嘟了嘟嘴“是的,爹。”不能说出口,那他在心底骂总成了吧? “晴儿,何苦让自己被别人害得不愉快呢?人啊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好,又何苦在乎旁人的说辞?” “是,爹。”那么爹也不要再想娘亲了,自己都忘了娘长得什么样,希望爹不要再为娘而难过了。 他是不想承认,偏又不得不承认,自从他们身边多了一个跟屁虫后,爹爹眉宇间的轻愁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淡了许多。 哼,他多不想承认! 父子俩循着老鹰飞翔的方向,走不了多远便被一道看来与昨日截然不同的落魄人影给堵住。“啊,你要吓死人呀!”枫念晴还以为大白天里撞鬼了,吓得不轻。 “对不住,可是枫兄你可有瞧见星凌,他昨儿个和我吵了一架后,便不见踪影,我好担心。” “星凌他并非真的女儿身,应该不要紧才是。” 枫擎扬曾请善于占卜的好友为那些失踪的姑娘们卜过卦,大多凶多吉少,也因而他更加积极地寻找蛛丝马迹;偏偏敌人狡猾得很,诡计多端,很多次都在临门一脚前被他早先一步抽身,留下一堆答不出口、说不出话的死人。 但穆星凌是男儿身,或许情况会不同才是。 “尹兄,现在鹰儿带来消息,咱们先跟去看看,说不定与星凌有关。” “好,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枫擎扬让儿子坐在肩上,和尹千旭一同以最快的速度尾随着在天空中展翅的老鹰而去。 随着老鹰,枫擎扬他们来到林子深处,在一处连日光也不大能照射进的阴暗森林中,鹰儿在原处徘徊。 “就是这儿吗?枫兄。”尹千旭忧心忡忡地四下张望,除了瞧见一棵比一棵还高大的树木外,别无其它。 “就是这里,鹰儿不会搞错的。”枫念晴急于替他心爱的鹰儿说话,比许多人还聪明的鹰儿是不可能会出差错的。 “晴儿,大人说话,小孩不可以插嘴。” “是,爹。” “尹兄,耐心点,鹰儿必定有话想告诉我们。”谈话间,但见一只庞大的成鹰十分灵敏地穿越繁盛的枝桠,翩然而落,在穿过其间一根树干时,灵巧地叼起勾挂在上的一物。须臾,它降落在枫擎扬空着的另一肩上。 “这不是” “对,那是星凌男扮女装时我帮他买的翠玉花簪,也就是说星凌,你在哪儿?星凌!” 尹千旭发了疯似的拼命地在林木间乱闯,似乎希望这样便能将穆星凌找着。 “尹兄,冷静点、冷静点。” “你教我怎么冷静,星凌他是因为和我发生口角一怒之下才会离开我的守护,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就此下落不明。星凌、星凌,你在哪儿?”听不进劝的尹千旭发狂地在临近处寻找可能的线索,他心头深深烙印的倩影。 “尹兄”真想不到平日看似沉稳的人,竟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爹,你看,有石洞耶!”早迫不及待地自爹亲肩上跳下,四处乱窜,在树丛中钻来钻去的枫念晴竟钻到了矮树丛后的隐密石穴前。 闻之,尹千旭和枫擎扬迅即来到,尹千旭二话不说地便想冲进去。 “等等,石洞内阴暗不可视物,待我点个火。”以火石点燃枯枝做成的火把,枫擎扬对着儿子道:“晴儿,你在洞外把风,若有人靠近,记得通知我们。” “我又不能进去吗?”每次都不让他参与,枫念晴的小嘴嘟得极高。 “晴儿,把风也是” 枫念晴径自说着听了数十遍的话:“是、是,把风也是极重要的任务,爹你快进去吧,有人等不及了。” 枫擎扬侧首一瞧,便见尹千旭一脸焦急,恨不得能马上闯进去。不论是龙潭抑或虎穴,只要能找回他的少爷,要他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为妨尹千旭一时冲动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枫擎扬将他拉至身后,手持火把,率先入洞窟。 想不到这从外头看似狭小的小洞穴内竟别有洞天,长长的阶梯绵延着,不知将通往何处。 愈往下走便益发阴湿的地洞里充满阳光长年无法照进来的晦气,难闻得教人窒息,且其间似乎夹杂着某种腐败的气味,使人更难顺利呼吸。 走着走着,他们终于抵达了长长似无止境的阶梯的尽头,取而代之的又是狭小得见不到尽头的长廊。 几个转折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满宽广的方屋内,察觉不到人的气息,只凭一把火炬又太过微弱,看不清房内的景物;枫擎扬将墙壁上的火把全点燃,光明乍现,两人的眼睛一时无法视物,等到适应后,见惯世面的他们也不由得心头一惊。 天啊!在这室内摆放的全是气绝多时的尸体,一具迭过一具,散发着难以抵挡的臭味。 “星凌!” 尹千旭疯狂地翻过一具又一具的尸骸,确认每一具的面孔,仔细地辨认每一具有些已然面目全非的尸首;这景象教枫擎扬不忍,若失踪的是晴儿,他必然无法淡然视之。 他陪着尹千旭帮他确认,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穆星凌并没有在这些人中;倒是找到了不少失踪的少女,其中也包括樊琏的四姐——樊静。 唉,果真如他友人的占卜所示,多希望他的占卜出错。枫擎扬心底叹道。 吸入过多腐败的臭气,连功夫底子深厚的枫擎扬亦感身体不适,他强拉着尹千旭奔出洞外。 长长的路程似乎怎么也走不完。 “爹、尹叔叔,你们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在洞外久候多时的枫念晴,盼到的竟是面如死灰的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枫擎扬突觉气息一窒。那尸身上有毒! “别过来!”枫擎扬喝止枫念晴靠近的步伐。“爹!你别吓我呀!”枫念晴都快哭了。 这时,尹千旭往两人口中各丢入一颗药丸“吞下去,那毒是星凌防身用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令他需要动用到如此强烈的剧毒?”尹千旭愈说愈是沮丧,愈是不敢抱持乐观的希望。如果那时他没提到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就好了,明知星凌不爱听,他偏又提。 服下解药,运气让药性遍及全身,已然无事的枫擎扬试着安慰尹千旭:“尹兄,咱们没发现星凌,这就表示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们便不能放弃希望。振作点,星凌正等着你去救他呢!” 对!能救星凌的只有他了,他没有闲工夫再这儿沮丧,他得去找星凌才成。 对了,还有血咒!还有那天星凌为他和自己下的血咒他没死就表示星凌也还没死,他得快点找到他不可! “枫兄让你看笑话了,你说得对,我要振作起来,星凌还等着我去救他,让他等太久他会怪罪我的。” “不过我们又失了这条线索,前些日子我才得到通报,说有可疑人物在这林子里进出,但这片林子实在太大,还没搜索完,他们又换了根据地,又更难找了。”枫擎扬低头苦思。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爹,你看鹰儿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众人赶紧跟着在天空中毫无阻碍地翱翔的老鹰,生怕在浓密的林子中失去它的踪迹。 沿途枫擎扬忍不住吼声向尹千旭问道,明明是属于他的鹰儿,怎会对穆星凌的下落这么清楚? 好不容易注意到他不死心的吼问,尹千旭有点别扭地道:“星凌一看到鹰儿就非常的喜欢,好像很希望它能成为自己的,于是不知在它眼鼻间抹了什么,让它对他身上特殊的香料袋非常敏感,随时随地都可以飞到他身边” 原来是这样啊在一处废弃的屋舍内,一名娇艳的女子对着方擦拭得晶亮的铜镜沾沾自喜。瞧自己这柔滑细致的肌肤,一点瑕疵也没有,比丝绢还柔,比绸缎还细,天上的仙子也不过这般,多美呀!“观音呀观音,你可比玉面的观音。”玉观音对着铜镜娇媚地笑着,此刻的她最是美丽。那些人的牺牲是值得的,不枉她耗费了那么多心神施展可能会缩短自己寿命的咒术。 对玉观音而言,若不能保有美丽娇媚的外貌,那活着又有何用。她绝对要让负她的人后悔,后悔当初抛弃了她。 玉观音转身对她的侍从问:“呵呵,你说这世界上谁最美啊?” 面无表情的侍从开口:“主人。” “呵呵,由你这个年轻又貌美的公子哥口中说出来,更是教人芳心大悦,呵呵呵”玉观音掩着嘴笑个不停。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我比你还漂亮吗?” “当然,主人。” 平板、没有高低起伏的音调,再好听的嗓子也悦耳不到哪儿去,这是惟一美中不足的地方。算了,她玉观音对臭男人是不抱有多少期望的。 玉观音站起身靠近他。瞧瞧,这小子竟然长得比一般女子还要美,也正因尚未成熟,使他更有种中性美,美得不可亵玩。 他要是女的,她早将他杀了,拿他的血来浴换她的肌肤,想必比先前杀的那些人的血还更有效用。 可惜呀可惜! “再说一次,谁是你见过的女人中最美丽的?” “主人。” “再一次,说主人,您是世界上最美艳的女人。” “主人,您是世界上最美艳的女人。” “呵呵,就快到了,杜允明,我绝对要让你悔不当初,呵呵呵”玉观音近似疯狂的笑声扬起,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尹千旭吹了声口哨,招来了穆星凌的爱马追影,尾随鹰儿飞翔的方向,不要命似的狂追。 “尹兄,等等,你的马儿累了,该让它歇息歇息。” 枫擎扬的话引不起尹千旭的注意,他依旧驱使着追影,要它不断地往前奔驰,若是它真累倒了,恐怕也会当机立断地弃它而去,不顾多年的情分,和穆星凌比起来,任何事物对他来说皆微不足道。 哔的一声,枫擎扬唤回在天空中飞翔的鹰儿,让它降落在他的肩上。 “枫兄,快快让你的鹰儿带路,拖延不得!” “尹兄,天色已暗,又无明月照耀,暗夜里在不熟悉的路上疾驰,无疑是不要命,请三思。” “枫兄,没时间了,我不能让星凌等太久,快让鹰儿飞上天去。” “尹兄,鹰儿也累了,总不能让它还没飞到目的地前就累死,再无力替我们带路吧?” “枫兄,拜托你。” “尹兄,不是我不答应你,不论是你、我、鹰儿、马儿都需要休息,这休息是为了让我们明天能更迅速的赶路,也该让咱们吃点东西,喝点水,才能恢复体力呀。”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得罪了。” 语毕,尹千旭便以快、狠、准的招势攻向枫擎扬;枫擎扬一闪,护住怀中的枫念晴,无法再继续停落在枫擎扬肩上的鹰儿又展翅,但它仅仅盘旋着,不肯再向前飞。 “枫兄,快命令你的鹰儿飞。” “恕难从命。” 尹千旭使的招势变得更狠,他不攻枫擎扬,反攻向他怀中的枫念晴。 “尹兄,冷静点。” 自从穆星凌失踪后枫擎扬不知有多少次劝告尹千旭要冷静,结果想当然耳,没一次奏效。 “尹兄,恕在下得罪了。” 对付劝不听的人,只有用狠招。 枫擎扬将在此危机时刻仍沉睡不已的儿子平放马背上,利落地翻身攻向失去理智而不如平日敏捷的尹千旭。在声东击西的诱敌进攻下,跃到尹千旭后方的枫擎扬在他身上点中几处要穴,使他不得动弹。 待会儿逼他吃下食物后,恐怕又得点住他的睡穴,他才肯安分地入眠吧?枫擎扬思忖着。 第九章 马儿有规律地哒哒往前踱进,听从背上主人的命令,慢慢地缓下它原本疾驰的步伐。 两匹马的声响突然间只剩一匹,放开一匹马随它欲往何处,束缚已久的缰绳被解了开来,这也代表它自由了;马儿欣喜地狂奔,抛下它的同伴,奔向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 近乡情更怯,也许是每个人遇到心里头重要的事时都会有的情结吧? 强悍如玉观音,在敲下她期盼已久的门扉前,突然间有些胆怯。 万一他不认得她了,万一她瞧见的是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幸福模样,岂不是教她的心更痛?万一她见着的是已然步入老年、步履蹒跚、老态龙钟,抑或是中年发福、脑满肠肥的恶心德行,岂不教她多年来的心血全白费?还有 停!若是再迟疑,她就不是玉观音了。 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举起手来往门环伸去时,想不到门竟自动打开 “尹兄,你下手就不能轻些吗?” 一早,天还未全亮,枫擎扬便被人狠狠地打醒,尹千旭待穴一解便等不及地想回报他。 “坏人,大坏人竟敢打我爹,你是坏人!”被巨大的声响吓醒的枫念晴,一张开眼便看到被揍倒在地的父亲。 “晴儿!” “可是人家心疼爹嘛!” “好了,以后如果你心里面也有了最重要的人,当那人不见了,你也会像他这般着急的。” “有啊,爹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枫念晴说得煞是肯定。 “傻孩子,那是不一样的” “够了,走是不走?”尹千旭因为心急而没好气地吼道。 “好好,等我喂完鹰儿,咱们就走。哔!” 现在知道穆星凌方位的鹰儿最为伟大,尹千旭再急也得等这位老兄吃饱了、肯飞了才成。 在等鹰儿就食的同时,他们也不浪费时间地吃了简单又快速的一餐,之后又开始疾驰。 星凌,等我,我马上就到,你一定得等我!尹千旭在心底不停地嘶吼,若是不成,最坏的打算便是同他一起离开这世间,再也不分离。 简朴得有些寒怆的厅堂里,只有两个人在,谁都不愿先开口说话,使得厅室内飘散着沉重的死寂,和外面和煦的阳光一比,截然不同。 突然间,回复当年少女般娇羞模样的玉观音紧张地揪着手里的手绢,不知自己竟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这时身为男人若不适时地替她解围,也未免太不识趣。 “喔嗯这个好久不见。”发鬓斑白的杜允明已经不知有多少年不曾这么难堪和紧张。 和他面对面的亦是同他一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玉观音。想她一代女侠,不,女魔头,在江湖上叱咤风云,面临再大的风浪,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窝囊。 若是让她的手下败将瞧见,肯定会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地取笑她一番;只可惜那些人早已步上黄泉路,不可能有幸一睹她的扭捏。 “怎么有空来来我这儿?”敬语、问候语、合乎时宜的对谈,在此刻皆说不出来,全忘得精光。 都这把年纪了,还像少年郎般羞涩,知不知羞呀!杜允明轻骂着自己。 没想到有人一听他的问候,马上翻脸不认人。 玉观音退去娇美的模样,换上的是一副妒妇失控的狂态“怎么,我不能来吗?” 怎么说变就变?杜允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竟和当年一般直接、泼辣,丝毫没变。 看着楞楞的杜允明,玉观音更是不悦。真被她说中了,他不欢迎她!玉观音倔强的自尊心感到难堪。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乔雨晴人呢?是不是因为她,所以你才这么不欢迎我?你说、你说呀!” 玉观音紧揪着文弱书生杜允明的衣襟,盛怒之下,快将他掐死亦不自觉,一直到杜允明脸色发青,她才陡地将他松开。她、她险些就掐死他了!文弱的书生就是这么麻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知还能作啥? 玉观音抱怨归抱怨,可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忘不了当年那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教她明白什么叫作心动的男人。 “你也知道雨晴身子羸弱,我们成亲后撑不了两年,她便走了。” 什么?这么快就死了,枉费她恨她恨了那么多年,她所有的青春年华 突然间有股怅然若失之感涌上玉观音心头,她最大的仇敌早就死了,那她为何还恨这么久,恨得那么深? 不,还有一人,当年负她的臭男人! “元配早死,岂不正好,可以多纳几名更年轻貌美的小妾。” 当年她百思不解,为何杜允明要的是风一吹便会倒,看也知没几年可活的乔雨晴。她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就是她比她年轻,男人就是喜欢年幼没脑,好骗又好哄的小女人,如此才能衬托出他们的优秀。 只恨她比乔雨晴早出生五年,恨哪! “咳没有,我没再续弦。”杜允明强自淡然地道,他心里的波澜又岂足为外人道。 怎会? “你就这么爱乔雨晴?” “这也是原因之一。” “还有其它原因?不是因为对她的爱,那不然还会有什么?”玉观音大叫着,她不想在这么多年后,听到的又是另一种打击。 事隔这么多年,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吧? “唉。”说和不说,又有何差别。 “杜允明,我要你还我当年你欠我的情债。动手!” 玉观音对着窗外大喊,不多时便听到哀号声响起。 “玉观音,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叫我的玩偶替你清理一下门户。” “住手,住手!” 杜允明冲出来,只看见跟随他多年的仆从们横死在地,就在这一眨眼间。 “玉观音,你、你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竟变成一只毒蝎,杀人不眨眼的禽兽!” “这都是你害的,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死于非命。哈哈哈!”像是疯了般,双眼赤红的蛇蝎美人狂笑着。“若不是因为你负我,我也不会远走他乡,立下毒誓,弄得自己面目全非;若不是为了寻仇,我也不会为了想恢复当年的美貌而杀了那么多年轻的女子,以她们的血使我重生。想不到和当年一样美艳的我,你仍是连看也不愿看。”一切竟都是为了他! “不我” “我发下毒誓,一定要你后悔当初选那个贱女人而没有选我。你看,那女人害你独身了那么多年,寂寞了多少个秋冬。活该,你活该!看到我仍和当年一样美丽是不是就更后悔了?哈哈哈!” “玉观音” “你怎不和当年一样唤我音儿?允明兄。”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当年你抛弃我时,我就已经疯了。我哪点比不上那个贱女人,嗯?这都怪你,你要是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失了我的一颗心;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也是因为你,因为你他们才会死的,哈哈哈!” “少找借口了,我要是外公,我也绝对会抛弃你这个恶毒的丑女人。”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那慑人的女魔音。 “什么?他叫你外公,你有女儿?是啊,我怎会没想到,那贱女人一心想要你的孩子,没为你生下一儿半子,她是舍不得死的。” 玉观音讪笑,实际上她也想要杜允明的孩子,也想为他生下一儿半子。 “肯定也是因为那个孩子,那贱女人才会早死,对吧?哈哈,我猜对了!”她笑得凄凉。乔雨晴为了他的孩子而死,杜允明为了她而不再娶,真是一对有情人哪! 那自己呢?他将她置于何处?他忘了她吗?“动手,将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全给杀了!” 面无表情的穆星凌听令地举剑攻向方才抵达杜宅的一行人,招招力行快、狠、准三字箴言,敏捷利落的身手教其它人眼睛一亮。 尹千旭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少爷武功这么厉害,而他竟一点也不知情。 究竟还有多少个他所不清楚、不认识的少爷?他真是愧对从小即守护在他身旁的护卫职责啊! “星凌,是我呀!星凌!” 尹千旭不闪也不避,任被控制的穆星凌攻向他,凌厉的杀气自他头顶劈下。 “尹兄,小心!” 枫擎扬上前将尹千旭架开,改由自己抵御穆星凌的攻势;几招比划下,胜负很明显,还是多吃好几年盐巴的枫擎扬技高一筹。 想不伤他而将穆星凌制伏,是难上加难,为免伤到他,有好几次都让枫擎扬闪得有些狼狈;于是他的招式由守转攻,想先伤他,削弱他的攻势,再制伏他。 “不!别伤他!” 尹千旭一剑挥开枫擎扬的攻势,不攻穆星凌反对付枫擎扬。 “尹兄,若是让星凌的剑伤到你,当他清醒后,他会有多自责,你可曾替他想过?”他相信,穆星凌会情愿伤了自己也不愿伤他。 “但我就是不愿见星凌受到一丝的伤害,我情愿代他受罪。都是我的错,星凌你醒醒好吗?” 固执不知变通的尹千旭,劝也劝不听,看来他是不可能说服他的。尤其在这紧张的时刻,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打倒了始作俑者,相信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枫擎扬举剑转而攻向在一旁看好戏的玉观音,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不知神游何处。 这么美丽的姑娘竟有着如此恶毒的蛇蝎心肠,真是人不可貌相。 玉观音回过神来,一闪身,不攻向向她出击的枫擎扬,反飞身至躲在桌后、避开大人们的混战的枫念晴。 枫念晴情急之下,又无处可逃,便自怀中抓了一把粉末,撒向玉观音。这粉末是以前穆星凌给他的见面礼,防身用的。 “啊!”粉末进入眼睛,一时无法视物的玉观音挥剑乱砍,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让害她的枫念晴逃掉。 “唔!” 闷哼一声,尹千旭身上又添一刀,血不住地流,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再度向他砍来的穆星凌的双眼;血流得愈多,穆星凌的招势便愈是厉害,仿佛那腥红的血教他血液沸腾,教他亢奋般。“星凌,你瞧瞧,睁大你漂亮的眼睛瞧瞧,是我呀,尹千旭。” 尹千旭勉勉强强闪过致命一击,仍是让利剑划过了他的手臂。 “我最美、最和善、最聪颖的少爷,也是我心头最最割舍不下的一块肉,唔”再中一刀。 尹千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断增加,在他的血流光前,他不在意多让穆星凌多砍几刀,只怪他惹他生气。 在这段分别的日子里,他终于放下了心里最在乎的主仆分际,也是最惹穆星凌气恼的身份之差。他早已爱上他了,早已禁不住诱惑,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他,为何他总是逃避,总是怯懦地不敢承认,偏要让他苦苦地追? 他终于逼他离开他身边,害他身陷险境,这都是他的错。 “星凌,自从我因你而被穆家收为奴仆,我便是你的人,我满脑子只有你那甜美可人的笑容,和那甜笑时便会浮现诱人的浅浅酒窝。我固执地以主仆分际隔开你我,我不为别的,只求能长伴在你左右,就算一辈子只是你身边不起眼的影子,我也甘之如饴。” 不知是失血过多而头昏眼花,抑或是他不停的说话声响成功地减弱了穆星凌的杀气,尹千旭真的感觉到他似乎没有方才的狠绝。 为着不明确的臆测,内心即暗自窃喜不已的尹千旭,愈来愈无法顺利地操控自己益加沉重的身躯。 “星凌,最后我一定要告诉你”铿锵!尹千旭手里的长剑被穆星凌持有的薄剑拨开,同时,再无力反击的他,被穆星凌空着的另一手一掌击倒在地;穆星凌飘也似的优雅地回身,手中的薄剑笔直地刺向尹千旭的心窝 “我爱你”“啊!”愤懑难耐的凄厉叫声,自一娆美的女子口中尖锐地窜出。 难听也令人难受到极点,但她周遭的人却没有余悸嘲笑她,因为她的面目开始狰狞,美艳的脸庞开始扭曲。 玉观音因枫念晴洒出的粉末,她造出来的美貌开始毁坏,而且脸上也奇痒难耐。她开始用力地抓着痒得受不了的脸,直到她看见自己指甲里的血,她才发现她的脸毁了。 她以许许多多、难以计数的女人的鲜血所造成的惟美面孔,她长时间所吸收的年轻精气,就这么轻易地毁在一名小孩的手上。陷入狂怒,几近疯癫的玉观音,将利爪伸向枫念晴。 敢毁她容貌,她要他以血偿付! “你这死小鬼,我非杀了你不可!” 玉观音察觉到身后的剑气,她回身一挡,以内力将枫擎扬击退数步之远,再以这空档,回身劈开枫念晴躲藏的木桌,让他无所遁形。 “你死定了!” 就在玉观音狠绝的剑式抵达枫念晴胸口前,一道人影飞身窜入两人间 第十章 “不” 失神地望着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从不曾如此震愕的玉观音,凄然痛心地叫着。 “咳”挺身为枫念晴挡下一剑的杜允明,玉观音的长剑深入他的心口,伤势之严重,自是不用言明。想说话的杜允明,当下呕出一口腥红的血水。 “你不要说话,我救你,我一定要救你!” 玉观音紧紧地抱住杜允明,惊慌失措地不停地想着该如何才能止住不断涌出来的血水,可愈想思绪愈是纷乱。他这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干嘛自己跑来挨一刀。 “音儿” “别说话!” 玉观音握住杜允明伸向她的颤巍巍的手,滚烫的泪珠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音儿,你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咳”“别呜呜” 妖娆又强悍的玉观音不停落下泪来,多年来她在心中努力创造的没血没泪的妖魔,在此瞬间崩溃。 “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能爱你,咳咳”杜允明赌上最后一口气,他不能见她为他再染血腥。“我不能负雨晴,她身子弱,禁不起打击”“那你以为我就禁得起吗?” “我配不上你呀,我不过是个穷困书生,连功名也不曾考取,不过是名乡野秀才,配不上配不上咳!” “不,我不在意,我根本不在意。” “答应我,别再杀杀人,好吗?咳”杜允明呕出更大一口血,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剩一口气悬着,他得听到她的保证才能安然死去。 “告诉我,你曾爱过我吗?”多年来,玉观音不停地问着自己:他爱不爱我?他曾不曾爱过我? 无力言语的杜允明,虚弱地嘴角微扬,仿佛在告诉她:是的,我曾爱过你,而且爱得很深、很深,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好,那我也答应你。”终于得到她一直想要、奢望着的答案,玉观音露出今生最灿烂的微笑。 她折断刺入杜允明胸口的长剑,以断剑的锋利处毫不犹豫地也刺进自己的胸口。 被血惹红的手,轻柔地抚向已闭上眼的杜允明“等我,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岳父”枫擎扬面对此情此景不胜欷吁。“我爱你”抱着必死的决心,存着至少在死前要让穆星凌听到他一心想要得到的答案,尹千旭真挚的说道。 剑锋在距离尹千旭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倏地停止,薄剑随着持握它的主人的思绪颤动不已。张开眼,看见原本面无表情的穆星凌,大大的秋瞳里竟泛着水光,水光逐渐满溢,再也承载不了地溢出,滚滚而落。 穆星凌眨也不眨的大眼中涌出的泪滴在长长的薄剑上,顺势滑至剑端抵着的胸口,将那残破的布料濡湿,冰凉的眼泪渗入尹千旭的心窝。 突然间,穆星凌大叫了起来,他抱住头,难受地在地上滚动,他眉宇间的剑伤血痕竟逐渐淡去。 “星凌,星凌!” “别担心,那只是咒语正在解除的反弹,你瞧,下咒的人已经自戕。” 不予理会,也无暇理会枫擎扬,尹千旭眼里只有正在受苦的小少爷穆星凌。 “星凌,你怎么了?要不要紧?我不要你才听到我的真心话就” “就怎样?” “就” 想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不对,尹千旭终于注意到方才开口问他的人是谁。 “星凌?” “不然你还以为是谁?”头疼不已的穆星凌没好气地啐道。 “我爱你!” 突然得到盼望已久的回答,感觉好不真实,而且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穆星凌被紧抱在熟悉的胸膛里,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味道,重回这份温暖,仿若隔世。 深深地吸入属于尹千旭男子汉的气息,有种幸福的感觉沁入心头,原本笑起来就十分甜美的穆星凌,这一笑更是如掺入了幸福的糖蜜,甜得教一旁的人也不禁熏熏然。 “咳!” 正想警告他们有小孩子在,不宜上演过度亲昵的戏码。枫擎扬咳了一声,告诉他们这儿不是只有他们俩。 一听,穆星凌猛地推开虚弱的尹千旭,发现他浑身是血。 “这是怎么一回事?”穆星凌揪起尹千旭的衣襟,恶狠狠地责问。 枫擎扬的好意换来的是尹千旭恶瞪他一眼,他无辜地笑了笑。 “喔这”不想让穆星凌知道伤了自己的人是他,却又不善说谎的尹千旭,干脆假装昏倒。 “尹千旭!” 太假了! 终于想起穆星凌最初出穆府的目的,尹千旭一如旅程一开始时,两个人共骑一匹马,缓缓地、不疾不徐地往前迈进。 “星凌,前方不远处有间客栈,咱们今晚就在那儿休息好吗?” “哼!”“别气了,唔,好痛。” 穆星凌挣扎着要离开尹千旭的怀抱,挣扎时,无意间触及尹千旭未愈的伤口,疼得他眼眶泛红。 穆星凌虽然内疚,却又拉不下脸,依旧没给尹千旭好脸色看,直到他们双双住进客栈不同的房间内亦然。 穆星凌一个人坐在床沿生闷气。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护卫,竟然让他任人欺负,他、他清白的身子是要留给他的! “哎呀!” 一墙之隔的邻房内一声呼痛的惊叫后,便是东西陆陆续续砸落的声响。 怎么了?穆星凌侧耳仔细一听,仍可听见细微的忍痛呻吟声。 很严重吗?那怎么不向他救助? 笨笨笨,连三声笨! 伤势没转好就急着赶路,这下可好,没得到充分的休养又不肯找他帮忙,肯定弄得伤势加重。 骂了又骂,穆星凌还是狠不下心弃他不顾,他跺了一下脚,相当不情愿地往隔壁房。也就是尹千旭下榻的房间走去。 不敲门,他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 只是换个药,为何会将所有瓶瓶罐罐全翻倒四散,连桌子也倒,椅子也翻了不少张。 穆星凌没好气地伸手欲拉起跌坐在地的尹千旭,没料到尹千旭重他许多,反被他拖累,往他身上倒去。 “唔!” 忙起身的穆星凌手一压,却压到了不该压的地方。 “啊!我不是故意的。”穆星凌酡红着娇俏的双颊,嘴上却仍然不饶人。“你这笨蛋,不会保护好自己,害我不小心压到你。” 痛得无法言语的尹千旭任由他说什么都好,只要别不理他就行。那天他假装昏倒,后来竟放下心昏睡的时候,枫擎扬究竟和他说了什么?瞧星凌已经好些天没和他好好说话了。 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唉 “起来,坐好,我帮你上药。”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尹千旭乖乖地听令。 穆星凌虽脸色不佳,但他仍尽可能动作轻柔,不弄痛尹千旭地替他上药。见他受伤,再见他忍痛皱眉,他也不好过。 “手抬起来。” 穆星凌在离尹千旭胸膛极近的距离下,帮他绕上一圈又一圈的布条。不知为何,这看惯的胸膛添上不少或大或小的伤口带给他的感受竟与往日不同,仿佛有种诡异的被虐感刺激着他的感官,抑或是属于他的味道充塞鼻息间,穆星凌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穆星凌对他的温柔,知他莫深的尹千旭最是明了,他对他的情不变,经历了这么多年益加深重。 “星凌” 尹千旭温和地轻唤,高举的大手落至穆星凌的发梢上,见他没有反抗,便益发大胆。 “叫什么?别干扰我。”穆星凌正努力地、专心一意地为尹千旭仔细包扎,怕哪儿没包好,待会儿接触到粗硬的衣料会扎痛,又怕没捆好,他一动就松散开来。 正好,大好良机,不能不把握。 尹千旭轻轻解开穆星凌系住头发的绳结,让乌亮的青丝洒落,手轻柔地覆上他纤白的颈项,来回抚摸;仿佛不够似的,大手逐步往下探,灵活地钻入衣领内,缓缓地将衣衫往肩膀两侧拨开。 粗糙的大掌下是滑润的肌理,若高级丝绸般的质感,大好的享受令尹千旭爱难释手。 在优美的锁骨间徘徊,让穆星凌的衣襟更加敞开;大手寻到了白皙胸部上的敏感,粗粗的指尖轻拈、轻揉,催化着它们的绽放。 “啊”方系好令自己满意的结,算是大功告成的穆星凌被自己甜腻得过了头的声音骇到,定眼一望,他的上半身青光全暴露在趁他不注意时偷偷为他解开衣衫的登徒子眼前。 “你做什么?” 穆星凌手搭在尹千旭的肩上,原本是想使劲将他推开,却换来他惊声呼痛。 “好痛喔!”尹千旭满是哀怨地看着他,他好痛喔。 这招哀兵策略成功地止住穆星凌的挣扎。 “谁教你呜!”在又一次呻吟逸出口时忍住,害得他连抱怨都不完整。 呵,好敏感,他怎会放着不碰?自己竟忍了这么久,真是呆子! 尹千旭后悔万分,都怪他没用的矜持,害得两人受苦。 “为什么生我的气?”看见心上人臣服在他的爱抚下,邪恶的念头自长年被缜密掩盖的内心深处冒了出来。总要换他平衡一下吧?毕竟他年长他好几岁。 尹千旭对意识开始迷蒙的爱人再问一遍。 “枫大哥,嗯”“说呀,不然我的手就停下来了。” 意识开始涣散的穆星凌,依言又开始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说话。 “他说,你三两下便被玉观音打昏,害我害我” 瘫软在尹千旭膝上的穆星凌紧抓着他的肩膀,带着担忧的口气问: “你不会不要我吧?” “怎么可能?我爱你呀!” 这三个字让穆星凌思绪更加混沌,全心全意地接受在他身上撩拨的大手所带来的感受。 “枫大哥说,都是因为你昏倒了,害得我被路旁不知打哪儿来的歹徒给给轻薄了,幸好他及时赶到救了我,带着陷入昏迷的我们至杜宅救人,想不到迟了一步,玉观音和杜允明互砍而死啊”可恶的枫擎扬!虽然他不想让星凌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也没有必要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吧?他哪有那么逊。 不管了,先享受佳肴再说。喔,星凌这声音真是撩人哪!搔得他心痒痒的。 “乖,把嘴巴张开。” 止不住呻吟声,穆星凌听话地张开粉唇,同时让充满刚毅气息的唇覆上;灵巧的舌霸气地钻入,汲取属于穆星凌独有的甘甜。 尹千旭放任自己细细品尝以往不敢放肆的恣情,大手迫不及待地将在膝上不停扭动的娇躯衣物剥个精光,让爱人赤裸裸地全然展现在他面前。 “舒服吗?”尹千旭一边吻着穆星凌一边问。“舒服”穆星凌近似呢喃的回答。 在尹千旭轻柔地将他放置在床铺上时,他突然恢复了神智。 “我的衣服呢?什么时候脱的?” “痛!” 一声呼痛便能轻易地止住星凌的挣扎,让他乖乖地任他摆布,实在太好了!早知如此,他多受几处伤也不打紧。 只要尹千旭可怜兮兮地喊痛,穆星凌便不敢乱动,这时又会让尹千旭吻得昏了头。 “别不要嗯”尹千旭一点也不像受伤之人,他生龙活虎地恣意品尝芳甜的胴体,放肆地抚拨他每一处敏感,引得身下的人身娇颤连连。 美丽羞怯的穆星凌在他尽情地爱抚下,渐渐抛去羞意,仿佛正等待着爱人的占有。 “啊。” 这晚,夜色正浓,情意更浓。 终章 一时兴起想去拜访表哥祝长风的穆星凌,身边理所当然有着尹千旭的陪伴。 越过春意正浓的林子,属于绿荫下的芬芳沁入心脾,教人身心舒畅。 “追影慢慢来,不赶。”坐在前头的穆星凌弯下身对马儿柔声道。 “星凌,你真的不后悔吗?” 这老古板闷了几天,又不知在烦恼什么没用的事,穆星凌也不问,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自动说出口;但他也明了,自己的耐性可能只到抵达表哥家附近,看得见那间小屋顶为止,他再不说,就休怪他使出狠招。该用什么方法呢? 当尹千旭在苦恼时,一旁闲着没事做的穆星凌心里想的便是如何整治他。什么方法是以前没用过的新花样?什么方法才够特别? 当然尹千旭想得愈久,愈不开口,他的下场也就愈惨。 “没头没脑的,你在问什么?” “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刻意愈笑愈甜的穆星凌手轻轻地刷顺马儿的毛。 “我就是” 穆星凌侧身,半倚在尹千旭拉住缰绳的手臂上,对着他愈笑愈甜。 看着那炫目的甜甜笑意,尹千旭倏地打了一阵冷颤。 “事隔这么久,你还在怀疑,你是不相信我是吗?”穆星凌说红便红的眼眶内打转的珠泪蓄势待发。 这些年他装哭的功夫愈练愈精湛,已经到不用手拧很久,便能让泪珠涌出的境地。瞧,现在他不是被他唬得一楞一楞的吗? 他的泪教尹千旭心慌,明知他不是说哭就哭的人,那泪肯定是假的,可是不论是真抑或假,对他而言都是相同的,一样教他心疼。 “别哭呀!我、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你没有办法让我在家享清福,过着和以前一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的日子,仆人成群地服侍在侧,对不对?” 还是星凌聪明,不用说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情况有点怪怪的,什么地方怪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眼前的笑容甜蜜得过了头。 这时他的手背好似被扎了一下,因为不痛不痒,他也就不予理会。 “自从爹因公殉职后,穆家就和我了无瓜葛,兄弟姐妹们继承家业的继承家业,嫁娶的嫁娶,也没什么值得我为他们烦心的,我若继续待在那儿和他们争家产,那才真惹他们心烦呢。” 尹千旭另一只手背似乎也被轻轻地扎了一下,但他没空分心去注意,他正专注地听着穆星凌的话。 “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从不曾后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夫复何求。” “星凌!”听到心上人的肺腑之言,感受到他不变的真心,让他再次确认彼此的情意,狂喜的尹千旭忍不住想紧紧将穆星凌拥入怀中温存。 但他的双手竟僵硬不听使唤,渐渐地全身也开始僵硬,使得他连骑在马背上也不得,姿势难看地跌下马,四肢朝天地僵在地上。 穆星凌手轻轻一扬,说也奇怪,尹千旭竟又站起来,突然间双脚不听使唤地整个人往树干上撞去 “别在我这儿整人,否则就请你别来了。”刚毅浑厚的嗓音自两人后方响起,他对着他身边的人道:“灰火,麻烦你了。” 淡淡地一笑,灰火轻巧地飞跃至尹千旭身后,轻拍数下,让细不可见的针自他体内窜出,飞射至树干上。 “你这小鬼,不怕再这么整他他会吓得自你身旁逃开?”穆星凌的表哥祝长风语带揶揄。 “才不会呢!他这辈子是栽在我手上了,逃也逃不了的。” “这么有自信?”祝长风啼笑皆非的眼光在两人间流转。 “那当然,不信你可以问他。”穆星凌认为话题已竟,他笑盈盈地走向灰火这位赏心悦目的美人儿。这么久没见,他还是一样美呢! “喔?” 响应祝长风的疑问的是尹千旭宠溺的笑容,这让祝长风明了,他是没得救了。 想不到他的好友真的栽在那小魔头的手里,善哉,善哉! —完— 欲知(凶星霸爱)祝长风的痴缠情事,请看邪拐隐君子